别惹图片编辑

上周提到的那个拍奥运冠军的倒霉的法新社摄影师,有关他的事件仍然在发酵中。发酵这个词儿多好,你仿佛立刻能够看到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面团,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其中有一个已经快被网友唾沫淹没的声音——来自法新社。 法新社博客Correspondent / behind the news的编辑Marlowe Hood写了一篇博客为自己的摄影师正名,这篇名为《像素和虔诚:拍摄奥运冠军偶像》(Pixels and piety: Photographing Olympic icons)的文章,一开始便写道: “我第一眼看到Joe klamar的美国奥运运动员的照片,并不明白人们的怨气从何而来?至少就我所见的,Joe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为我们带来不加掩饰、并且有洞察力的照片,他在用他的相机观察,并非只是拍一组体育图片。” 这位编辑在博客上配发了一组照片,姑且将之看做是法新社的图片编辑编辑过的照片,如下: 对比网友的编选,你该从中能看到一些端倪: 一篇名为《为什么奥运冠军官方照片这么糟糕》的网文所配发的组图 在网上被人骂的半死的摄影师Joe klamar,他拍的照片让人又气又笑,而经法新社的图片编辑之手,它们再次亮相的时候,你看到的不再是一个愚蠢的摄影师,而是一个幽默的摄影师。(强烈建议大家去看看这组编选过的照片,这组幻灯片的打头照片,照片的顺序和节奏,都颇费心思。) 哎,当初那些图片编辑都哪儿去了? 文中,摄影师也站出来对拍摄过程予以陈述:“我以为自己就是去记者招待会抓拍一些台上的运动员,拍一些头像供图库当作资料使用。我不知道应该准备影棚。这是法新社第一次应邀拍摄奥运会媒介峰会。我非常尴尬,我不太会用影棚。” 这位摄影师带去三支镜头:17-35, 70-200 和 300,另外还有一支闪光灯。后来,现场一个官员帮助他协调找到一个摄影师,两人共用一个影棚空间。 看到这种情况,我不禁还想问,图片编辑都哪儿去了? 图片编辑应该派遣合适的摄影师去合适的现场,还应该适当做好拍摄之前的沟通。这位摄影师却只是得到一个简单的指令,就那么一头雾水地出去开工了。这恐怕也说明,在这些通讯社里,恐怕并没有真正意义的图片编辑存在。 一组照片可以被编辑成一朵花,也可以给弄成一堆牛粪,我说的别惹图片编辑就是这个意思。当然,图片编辑也要有职业道德,摄影师自己也应该对图片做适当的编选,确定自己的意图传达。 另外,看了那些网友的评论,深深感到,他们也不能惹。 一个哥们说,看看镜头就知道他完了,应该带85mm,1.2的镜头 (…) Read more

周一消息树

新人 马格南图片社最近召开了一年一度的全体扩大会议,今年有三位摄影师成为图片社待定成员,且妇女占据了三分之二边儿天的位置。 三位新人是: Zoe Strauss:美国摄影师,居住在费城,10年以来,她一直沿I-95公路费城北段展开拍摄,拍摄对象是这一带的美国劳工阶层。她的照片坦率直接,她说自己拍摄的是普通人生活中的痛与乐。Zoe Strauss的照片让人看到美国99%那一面。这位摄影师从2001年开始一直到2010年,每年都在I-95公路的一段立交桥的桥柱上举办一个为期一天的展览,参观者可以带走他们喜欢的照片。 Jerome Sessini:居住在巴黎的纪实摄影师,一直在战乱和冲突地带工作,从索马里、海地一直到伊拉克、利比亚。关于美国和墨西哥边境地带的毒品危机报道曾获得奖励人道主义摄影师的F Award。  Bieker Depoorter:比利时摄影记者,2009年刚刚获得硕士学位,荷赛大师班学员。作品“Ou Menya” 是她沿着西伯利亚铁路旅行,一路居住在陌生人家里的经历 Zoe Strauss作品: 2008年Zoe Strauss的桥下展览: Jerome Sessini的作品: 墨西哥 古巴 Bieker Depoorte作品 三位摄影师我都很喜欢,他们加入马格南,肯定会让M图片社变得越来越有趣。马格南的三位新人各个不同的风格,也代表了这家报道摄影图片社关于“新闻摄影”的新理解。事实上,思路的转变可能在他们当年接受马丁帕尔作为成员之时就已经开始了。PDN在报道今年马格南新成员的消息时,也提到了马格南的这种变化,并且援引了其另一位另类成员Alec Soth在2010年关于他为什么要加入这个报道摄影图片社的发言: 我要加入,因为这里关于媒介(摄影)的使用有多元的路径。马格南的波谱是那么广泛,在所谓艺术和新闻摄影之间的那些界限早已经超越了人们的认知变得模糊。我认为这里绝对不是一个所谓的“纪实摄影的阵营”。 另外,马格南的网站也进行了改版,之前他们已经“大胆”地去掉了照片上的水印,现在页面更为简洁,强调作品的幻灯展示,并且撤掉了magnum in motion(动感马格南)这个多媒体频道。  

超过140个字:NO21——酸梅汤

既然读书会有关食物,那就1416各栏目整体配合,都来说吃。 酸梅汤 作者:尼克希雷 普鲁斯特写人仅凭一口玛德琳蛋糕便可令回忆巨厦拔地而起,深刻得让我觉得他仿佛躲在浴室里,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今天翻到去年带来的一包梅干,可惜酸而不咸,否则早变超人,何惧有屎以来如选课系统一般拥塞的厕所。考据起来,它的名字好像叫乌梅,过去中药铺子有售。梁实秋说冰镇酸梅汤乃京华特色,味酽而浓,每携子路过必饮六七碗方休。冬日掘冰夏贮地窖,取出消暑万不可少。除却可作冰镇材料,早在唐代就有显贵开发出冰的各种用途,石田干之助作过很有文学感的描述。 鲁迅先生讲新鲜荔枝与干荔枝的大差异,而同一果实干湿不同则桂圆龙眼有别。古人说,垂死病中惊坐起、无人知是荔枝来,魅力之大,真不辞长作岭南人了。梅子也并不逊色。林清玄有一秘方,用新桂花加鲜梅瓣,以蜂蜜满浸而蜡封,匝月即成桂酱,泡水敷食皆可。不过很多时候,干货也别有风味的。例如干海参干鱿鱼,比木乃伊还耐人寻味。而乌梅最具普世价值的运用,或许正是梅干熬成的酸梅汤。做法是非常地简单,但当一个既感性又性感的人操作起来,也可以如文艺片般地赏心,像商业片似地悦目。妩媚五妹加五枚乌梅,可以手捧高数而无悔。 德龄为慈禧作传,讲她最爱一道樱桃炖鸭,要拿文火煨到鸭肉一抿即化,满齿果香,耗时一天有余。但在英王都用特百惠的今天,酸梅汤倒不妨用高压锅来煮。多多的梅干和冰糖,少少的水。等上一会儿关火小焖。开盖可见梅干膨发,犹如泡完澡后的指尖。梅肉饱胀,轻触即碎。汤汁滤出,绝似醇醪。冰镇饮用,腋下生风。 但这里想要郑重推荐的酸梅汤呢,乃是以新鲜杨梅煮制。没有尝试过,一定会失落。拉文先生曾说,烟熏的鲑鱼比更美味的半烟熏鲑鱼好卖,因为人们对任何稀奇东西都丧失欲望了。没文化,不可怕;没欲望,才够呛。金圣叹临死还在挂念吃,所以我们至今不曾忘却他。教皇喝到咖啡,感动得说要让它成为上帝的饮料。其实真忙碌到只能咖啡为伴,才懂得上帝的艰辛酸梅汤的好。 做酸梅汤就一个条件,杨梅要好。好杨梅就一个标准,味道够酸。当得起“粉红肉厚,活体秀逗”这八个字的野生山杨梅,加上大块头的冰糖,拿水一煮就得到一锅血红的原汤。保留杨梅晾凉冷藏,喝时兑水不必加糖。不过这种酸梅汤滴在衣物上会变成蓝色污渍,几乎无法洗净,需要十分小心。但味道真是没得说,可谓摄人心魄。当初看到翡翠馆坏厨师为了谋夺财产而制造的魅人红粥,就一直疑心是用酸梅汤做成。假如舌头离开身体也能向大脑发送无线信号,定将它泡在酸梅汤里,让自己漂浮在杨梅的海面,沉沦于酸甜的世界。 每当爸爸帮外公采购泡酒用的山杨梅,意味着不久便能喝上酸梅汤。外公,哎,是让我比较头大的一位老年人。他热情反对酸梅汤,看到我在喝,总说“可惜了那么好的杨梅……”,我心想“还被泡了酒呢……”这都算了,最最无语他特别欣赏我一个女同学,又常听父母讲那女生事迹,久而久之,就确立起那女生在他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初中以后每次去看他,总要老远地用一只手招我近身,捂住我的耳朵叮嘱:“某某某是个好姑娘,你现在先好好读书,但是不要忘了人家,等以后有本事了……”讲得我忍无可忍,总算明白陶潜为什么“昔闻长者言,掩耳每不喜”。 想起小学有一次,爸爸说“今年野杨梅少,买到的只够给外公泡酒”,要我节哀。哎,我温柔天使的心。但鬼使神差,一天疯玩回家,还是喝到了血淋淋的酸梅汤。后来去外公家,被突然宣布那年他不泡酒了。现在回想,实在是没有必要。小孩子忘得快,忧乐无常。在我可能一阵风的淡淡哀伤,于他却是一整年的挂肚牵肠,真是何苦来哉!杨梅的事,当时什么也不懂。多年过去,了解之时外公却已听力退化,彻底失聪。自从听不到,话也很少讲。 大学报到前,和外公告别。想到无论说什么他都再无法听到,仿佛最爱的饮料在心间翻滚的酸楚,至今犹然清晰。临出门,外公忽然拉住我,感到老人的反常,我也紧紧盯着外公的眼睛。看到外公沟壑纵横的脸上浑浊的眼睛,我明白他心底的担忧与不舍。长恨此身非我有,命运浮沉总无凭。死死抱住外公,用这种从未有过的方式,传达我永远无法言说的心情。外公也很激动,声音颤抖地对我说,要好好照顾自己,我说嗯;要好好学习,我说我知道;还有,到了北京,也不要忘记某某某! 我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超过140个字是一个读者来稿栏目,没有主题限制,只有字数限制——必须超过140字,来稿请寄ofpixcamp@gmail.com 我们的图游记栏目还在长期征集各种米制食品。

让影像发声:6+6=?

六位摄影师与六位北京客,他们的“对照”会有怎样的结果? 明天是OFPiX到木兰社区活动中心四次培训的最后一次。接下来一个月,六位摄影师将与六位在京打工的北京客结成对子,摄影师贡献他们的专业技能,相机初学者将用他们那自然真纯的态度,让职业摄影师重新找回他们最初爱上摄影时的那种感觉。 以下把我们的工作计划和授课大纲贴出来,希望能够提供给其它想做类似活动的朋友参考。 “对照”项目介绍: “对照”是OFPiX工作室与公益组织木兰社区活动中心的一个合作项目,也是OFPiX的让影像发声系列活动中的一部分。 OFPiX致力于搭建平台让社会纪实摄影师和公益组织以及其他一些慈善机构合作,帮助摄影师更快速地切入拍摄主题,理解拍摄项目的内涵,并借助公益组织的传播平台让照片传播至特定受众。 让影像发声的最终目的是要使被摄对象受益。 为了推动让影像发声的理念,OFPiX 已经举办了四次公益工作坊,有二十几位摄影师参与活动一起探索摄影师和公益组织合作的路径和方法。 OFPiX今后将要展开摄影师和公益组织的深度合作,希望摄影师能够和公益组织建立长期和稳定的联系,并且以项目合作以及作品出版的方法,真正去实践让影像发声的目标。 “对照”工作计划: 项目选择木兰社区活动中心作为合作对象,对在京打工者进行摄影培训,希望他们能基于自己的视角和立场记录在北京的生活现状。对照项目还对摄影师进行培训,帮助他们建立和公益组织合作的理念,摄影师将拿起相机记录打工者的生存状态,用影像帮助他们发声。 活动分成以下步骤 一、 “让影像发声”团队摄影师的工作营培训(让影像发声工作营) 二、 在木兰的活动地点展开对打工者的摄影基本知识的培训和指导(木兰摄影小组培训) 三、摄影师和打工者建立一对一联系 四、整理双方的作品,编辑成一本书。 对照摄影小组授课计划: 时间:2012.7.1-2012.7.31 四个周末的时间 地点:木兰社区活动中心(东沙各庄) 由OFPiX工作室“让影像发声团队”和木兰社区服务中心联合举办 主讲人:任悦、廖璐璐 协助:木兰社区服务中心团队 “让影像发声”摄影师团队:徐阳、吴家翔、王振勇、樊竟成、李英武、廖璐璐 第一次集合:讲座《相机的基本常识和功能的运用》 讲座目标:使解相机的基本运用常识,把自己手里常用的相机能够熟练掌握。 作业:我最美的瞬间 (…) Read more

OFPiX读书会:昨夜的食客

始于1416年的便宜坊烤鸭,看样子必须找日子去吃一顿。 摄影:dawei   昨日读书会的后遗症是到现在我仍然消化不良。 读书会是从真正的食物开始的,我们尝试了粤菜,确切说应该是港式茶餐,因为时间的缘故叫了外卖,最终发现类似煲仔饭这样的食物,如果离开了其容器瓦煲,就完全变了味道。 昨天到场的食客一共16人,让我们的工作室显得有些拥挤。大家用爱吃的菜介绍自己,也引出了很多关于食物的故事。不过,尽管都为了食物而来,在场的却没有“美食家”,因为每个人钟爱的美食都很朴素,关心的是和谁一起吃饭,最爱的则是家里亲人做的饭食。闲聊期间,因为食物的南北差异,还小小地争论了一番。 因为人多,介绍一轮之后,读书时间所剩无几。这是一个遗憾。读书是个耗功夫的事儿,又正如tintin同学所言,一本没有读过的书,很难与之快速熟识,共鸣感也会差很多。这大概是以后读书会要解决的问题,它还是不能成为以读书为名义的聚会,这种模式肯定不能长久,或者干脆就叫聚会得了。 本来要和大家分享我临时抱佛脚读的《闲情偶记》,因为时间紧张就没有说话。把一些小小的感想放在这里。 其实我自己的生活很粗糙,这本书有关闲情,但我的生活完全没有闲情,被各种工作填满(当然,大都是些我愿意为之付出时间的工作)。这导致我对精致生活一直持怀疑态度,我们能做到这么讲究么?——我指的是从根儿上的讲究,来自本性成于天然,而不是装模作样地附庸风雅。 这本书是抽空在地铁里读的,四周虽吵吵嚷嚷却仍能一头扎进书中,那文字干净利落,作者狡猾可爱,让人充分体会汉语语言之精妙。关于食物,书中篇幅不多,专门有一章“饮馔部”谈吃,李渔给几种不同类型的食物排了座次:蔬食第一,谷食第二,肉食第三。 爱蔬食,李渔认为“一以崇俭,一以复古”,“肉不如蔬,亦以其渐进自然也”; 鄙肉食,则“非鄙其食肉,鄙其不善谋也。食肉之人之不善谋者,以肥腻之精液,结而为脂,蔽障胸臆,犹之茅塞其心,只是不复有窍也。” 在蔬食中,笋被排在第一。“论蔬食之美者,曰清,曰洁,曰芳馥,曰松脆而已矣。不知其至美所在,能居肉食之上者,只在一字之鲜。” 各位今天如果在家做菜,在此奉上李渔关于笋的吃法,虽然现在不是吃笋的季节,但思路值得借鉴:“茹斋者食笋,若以他物伴之,香油和之,则陈味夺鲜,而笋之真趣没矣。白煮俟熟,略加酱油,从来至美之物,皆利于孤行,此类是也。” 这种吃笋的方法让我心生向往,之前写过一篇叫做《白米饭》的文章,也是这个意思。李渔在闲情中追求的是一种顺从物性的态度,这正是我们现代生活中所缺乏的;没有和物之原本的交流,人之原本也很难确立。想到这里,让我颇有一些想好好生活的愿望。 以上是我读书的收获。最后,和大家分享一下这次读书会大家带来书和推荐的书,感谢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罗丹妮,她细心地记下了每个人提到的书。 读书会还会有第四回,期待和你们的见面。 书单: 《食物與廚藝: 麵食、醬料、甜點、飲料》台湾大家出版社,2010年 《京味儿》三联书店 2009年 欧阳应霁 《香港味道》(1,2) 三联书店,2007年/2008年 罗斯.沃克《细胞因素》四川大学出版社,2004年 陆文夫 《美食家》花城出版社,2010年 舒国治《门外汉的京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 舒国治 (…) Read more

无题

前两天写了一篇小酸文,却被某杂志拒了,理由是情绪太负面。我们现在这个社会,似乎前所未有地对话语表示恐惧,却又同时对它寄予厚望,看看微博就知道了。 我那负面情绪满溢的文章是生病时候写的,不过是我对这个谬误重重的世界的一点儿感慨。现在重新翻看,也能理解编辑的心思,相对于现在人们都信心满满地要做些什么的那股劲头,我那“不再雄心勃勃”这样灰色的话语,当然难以被接受。 我所说的谬误,并非是人们言谈中的观点错误。这样的错误貌似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今天某人的言之凿凿明天就会被证明是谎言或者谣言;每一个社会热点事件,都在同样的表征体系中运作,似乎在生产某种意义,而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不了了之。谬误最终变成一种合理的存在,你会对它习以为常。 尤其当我们的交流与沟通、大大小小的意见表达,都在一个虚拟世界里运作的时候,谬误就更为明显。我们为自己编织的网络空间,更像是居伊·德波提到的景观社会,大家以140个字的篇幅发言,从不追求语言的理性和逻辑,在博得看客们叫好的心态促使之下,文字被断章取义,在一种蛊惑人心的视觉机制中运作。 我并非以一个聪明人的身份展开一种批评,事实上,从一年前开始,我发现自己逐渐失去了和人交流的渴望,并且变得越来越糊涂。我一方面为自己的言行无法一致而感到懊恼,另一方面又发现,无论怎样的观点,都会在一个大的表征体系的运作之下,变为一样的隐喻,话语的意义早已在你说出之前被框定。 后来我想,打破谬误的方法也许应该是闭上嘴去做事。 去年夏天很累,就是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忙碌。一方面组织了让影像发声工作坊,为摄影师和公益组织的合作提供支持,另一方面我自己也参与了一个彩虹村民的工作坊,到一个同性恋公益组织开设摄影工作坊。 彩虹村民工作坊最后只招到了两名正式学员,但授课仍按照原定计划进行,一共做了四个周末的培训。 才两个参与者!这种响应不积极的状态却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每次这样的活动总有“这真好啊,可惜我不在北京”等等各种热烈的言辞评论,让人觉得活动很盛大,但最终清点人数的时候就会发现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真正能来,至于能够坚持到最后的,那就更加屈指可数了。 但更让人觉得难过的是,你所做的事,究竟有何意义,这个问题会在很多时候浮现。 我拿到了一笔基金,可以帮助摄影师进入一个公益组织,双方展开深度合作,这会解决摄影师付出很多精力但得不到回报,以及整个活动的资金缺乏。但在和这家我们的工作坊已经合作了将近两年的公益组织谈资助的时候,负责人却很干脆地拒绝了:“不接受国外基金,太敏感了”。谈话到最后,我们两个一起抹眼泪。她说了这样一句话:“你们这些知识分子,总把一些你们认为需要的东西强加给我们。” 这句话至今还扎得我生疼。我们真的在给别人一些别人不需要的东西么? 木兰社区活动中心是和我们合作比较紧密的公益组织,与中心的创立者齐丽霞聊天。她提到带所处社区打工者的孩子们出去参加演出遭遇到的质疑,相当一部分家长不相信他们,而去的孩子家长也将信将疑,不断打电话来,因为他们的邻居在警告他们——你的孩子已经被人拐走了。我问她:“带这么多孩子出去,万一有一点点磕碰,你怎么办?你不怕么?”她是怎么回答的,我记不清了,只是感觉她态度不紧不慢,又特别坚定,仿佛身经百战,又似乎已经押上一切做赌注。 我们和木兰最近的合作是女工摄影工作坊,参与者有六个人,为了不浮于表面,只为获得好照片,这次工作坊让六个摄影师和六个参与者结成对子,摄影师去拍摄他们的生活,并鼓励他们一定要用相机诉说自己的心里话。这种安排对于参与的志愿者却是个挑战,第二次只有工作室的璐璐一个人去了。培训的地方实在太远,很多人是从北京城的一头赶到另一头,路上要将近两个小时。而且很多参与活动的摄影师,他们很可能前个晚上加班到半夜,也许转天就要外地出差,他们自己也在无奈地奔波、谋生存。想到这个,你无法有任何抱怨。 所以,关于本文提到的那个谬误,我说的是那些现实中已经存在的错误,那些切实存在的阻碍我们行动的错误。而关于这些错误,以及试图纠正它们的行为,最终话题恐怕又会回到做这些事的意义,以及我们应该报什么样信念上。 其实在和谬误对决的时候,我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确在做一些“多余”的事情。指向经济,以金钱为目标的事情最容易,即使公益也是一样,资助-收益的模式最受欢迎。你要关心人的精神?你要探讨人与人之间的合作和理解?这太困难。 写到这里,累了。 要不要和谬误妥协?只好在今年夏天和它的又一轮对决中再去寻找答案。          

冲突地带记者采访安全指南

  摄影记者Remi Ochlick和记者Marie Colvin在叙利亚遭遇袭击身亡的爆炸现场 美国摄影界新闻(PDN)近日发表一篇文章,为在战乱和冲突地带的摄影记者们如何保护自己的安全提供了一份指南,并强调记者要注意,手机以及一些通讯工具在生死攸关时刻可能并非你的朋友。 今年2月,在叙利亚殉职的记者Remi Ochlick和Marie Colvin,他们所处的记者中心被炮弹击中的时刻, 一些记者正在传输稿件,很可能因为叙利亚军方发现这些卫星传输信号,从而找到目标展开袭击。 针对这些情况,一些记者组织已经开始警告记者,在一些特别地区使用手机和笔记本电脑要非常小心,要注意保护他们所存储的联系信息的安全,以及确定通讯的安全性。 以下是一些记者保护组织关于记者安全的信息资源: 美国保护记者协会(CPJ)发布的2012年记者安全指南新增加了一个篇章:如何让你的通讯不被监视以及如何保护数据安全。报告的全文在这里下载。除了信息安全,其中还涉及战争冲突,组织犯罪和腐败,自然灾害以及骚乱和突发事件几个领域的记者安全注意事项,同时也有关于记者健康和心理危机问题的探讨。 SaferMobile.org 是一个帮助记者的非盈利组织,他们也发布了一个移动安全生存指南。其中涉及了如何关掉手机的GPS,建立安全的通话的方法,以及如何保护敏感信息的安全。此外,还有关于如何更好使用卫星电话的链接。 网站“媒介援助媒介”(Media Helping Media)发表了一篇《移动通讯中的安全技巧》 “Tips for Staying Safe on Mobile” 。文章提供的信息包括如何在使用社交媒体的时候匿名上传照片和报道的方法,以及如何安全浏览互联网。 曾在保护记者协会工作的Lauren Wolfe,她今年在一次记者安全研讨会上所做的发言也为这个话题提供了一些意见,发言的梳理在这里。(这份谈话很值得一看) PDN根据以上材料,整理了一份缩略版的指南: 把电话的电池拿下(不只是把它关掉),取下SIM卡,确认手机不会向电信网络传送地点信息(去见自己的线人的时候不要带iphone手机,它很容易被跟踪。如果身上有iphone,要把电池全部耗尽。不要带3G iPad) 如果在现场要上社交媒体或者其它网站,最好装上 (…) Read more

盒子的100种用法 NO.1

我们的《还乡》盒子正在四处漂流。 它被设计成一个盒子的模样,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它其实还有一个使命:盒子本身就是一个流动的展览,不需要很大的空间,甚至不一定要有一面白墙,只需一张桌面,它就可以变出一个展览。观者和纸张互动,也和这些故事互动。 盒子应变得越来越满,因为它不但承载各种乡愁,还始终保持一副开放的模样,让你随时把各种关于故乡的情绪也收纳进去。 总之,魔盒到手,下一个阶段该让它出去转转了,让我们来一起撰写这个盒子的使用说明,我希望它有——一百种用法! 摄影@Kevin_老孔 盒子攻略一:策划一个展览 各位盒子帮,下面是你变身为策展人的时刻了,你可以藉著这个盒子与更多人交流关于故乡的看法。 1. 设计一个展览主题,比如《故乡和我》; 2. 寻找一个展览场地,可以是办公室展览,小区活动站展览,书店展览,图书馆展览,甚至是——客厅展览; 3. 布置展览,不只是将盒子里的照片摆出来,你要根据展览主题设计展览的起始,作品的摆放方式,当然——更重要的是,你可以将自己拍摄还乡照片也一同展出; 4. 观众邀请,邀请你的同事、朋友、邻居来参观这个展览,在开幕的时候,讲一讲你的看法; 5. 与观众互动,准备一个本子(大小可以放到盒子里),让观看展览的朋友写下观后感觉,或者,你可以对来者做一个小小的采访,询问他们:“故乡对你意味着什么”。 6. 最重要的是,拍一张你策展现场的照片,并把你的感受和我们分享,没准儿它们会成为下一个盒子的内容。(请发邮件到ofpixcamp@gmail.com 或者@ofpix) @imphylia的书架展览 @tuutuu7328的楼梯展 @xx-KeleTon的街头展 奇遇花园咖啡的墙面展览  

沦为业余选手的职业摄影师

5月15日,法新社捷克籍摄影师Joe Klamar遭遇了他的滑铁卢。在达拉斯美国奥林匹克媒介峰会上,他拍摄了一系列美国奥运会冠军的肖像,这些照片让他成为互联网上诸多人嘲笑的对象。这位在捷克某网站上被评选为年度摄影师,并被称作是:“著名的、个性十足的当代报道摄影师”的法新社专职摄影师,在广大网友眼里,是一个不会拍照的业余摄影师。 更多照片点这里 这难道不是一场灾难?!破烂的背景布,皱皱巴巴的国旗,蹩脚的动作,毫无生气的面孔,滥用的广角,奇怪的拍摄角度……尤其是被摄对象是美国奥运会冠军——这些向来都被神话成英雄的人们,以如此形象示人,更激起了网友的愤怒。 这位摄影师究竟怎么了? 《达拉斯新闻》一位摄影师的博客日志里记载了拍摄日的情况:“一般来说,每个摄影师拍摄每位运动员都只有4分钟的时间,运动员穿梭在拍摄区的十个影棚之间,这不包括《今日美国》和《体育画报》他们有专门拍摄区域。每个媒体都会分到一个 10×12英尺大小的场地,可以布置自己的灯具和背景布。” 这个拍摄持续了三天,大约一百名运动员参与了拍摄。 拍摄现场 Vernon Bryant摄影 看来,无论是对摄影师还是被摄对象,这都是一次高强度的拍摄。 真不明白Joe Klamar为何如此大胆接下这次拍摄任务,还是说他完全是被逼无奈仓促上阵。浏览他的个人作品集,那是鲜明的通讯社摄影师作品。他的问题在于,这些技巧:剪影、广角、长焦镜头、图案感的构图,全然有赖于被摄对象和拍摄现场。换到一个单调的空间,面对相貌平凡的被摄对象,这位摄影就全无用武之地了。 Joe Klamar部分摄影作品   Joe Klamar赖以生存的拍摄方法和拍摄风格,在过去可能是一个所谓职业摄影师的全部,但今天这些伎俩早被手持单反相机的庞大的摄影爱好者队伍娴熟地掌握。一位职业摄影师被群众戏谑为业余摄影师,这背后故事令人深思。 或许可以把Joe Klamar称作老派摄影记者,他们并未受太多职业训练,能够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冲锋陷阵,在这个过程中逐渐积累一些视觉表达技巧——简单的视觉趣味,通过拍摄角度、光线和镜头的变换来制造一种画面的美感。究其本质,这些摄影师只会拍自己眼睛看到的,不会拍头脑中想到的。 但这次奥运冠军的拍摄需要的却是全然不同的摄影技巧,要求摄影师全面控制现场:灯光、背景、造型……。归根到底,你要拍你“想要”拍的。在这个过程中,摄影师要对手中的器材要有高度的自信,对运动员姿态的控制则来自头脑里积攒的视觉图库,而4分钟让被摄对象的状态达到你的预期,考验的是人际交往能力。 并非说所有的媒体摄影记者都要转型成一个会用灯具、能够在影棚里拍摄的摄影师。Joe Klamar也可不必在乎这次失败,但这个事件却为一些职业摄影师敲响了警钟。当别人让你拍你想拍的,你是否会发现头脑中却空空如也。 媒体一贯对摄影记者的要求——只要拍下,拍好看,这让摄影记者从未真正接近自己的被摄对象——不曾采访、不曾深挖,不曾思考自己的摄影主题。如果一位摄影师不能控制自己的摄影语言去说自己要说的话,只能拍下现场发生的故事,他的职业地位必然岌岌可危,因为当下任何一个业余摄影师都能替代他完成这件事。 好了,这个话题就到此。说到对摄影语言的操控,让我们脱离实际,思考一些玄虚的问题。网上有人说,这位Joe Klamar先生是不是故意拍成这样,他大概在帮奥运冠军去魅,让我们看到其更平凡的一面。这肯定是玩笑话,不过正好,去看看现场其它摄影师怎样拍摄奥运冠军: 以上为今日美国摄影师的作品,更多点这里 以上为达拉斯新闻的摄影记者Vernon Bryant的作品,更多点这里 (…) Read more

周一消息树

一本书 最近,美国摄影师Adam Bartos的画册《暗房》(Darkroom)由Steidl出版,《时代》周刊的博客Lightbox对其的评论是:“那里如同仓库,同时也是充满个人气息的空间。” Steidl官方网站上则称这本书所拍下的是“物理上的同时也是心理上的”摄影师的天地。 关于摄影师的暗房,有很多逸闻趣事,据说美国摄影师Garry Winogrand暗房放大机上方常挂着一堆东西,旧领结,念珠等等,有人问其为何有这样的布置,他的回答是:“这样它们就不会给弄坏了。” Adam Bartos拍下的暗房,摄影师在那里摆着罗盘,墙上残留着试样,上面留着铅笔描画的痕迹,很多搁置的器材上积攒了不少尘土。 暗房已经逐渐成为摄影的“旧世界”,Adam Bartos轻声描绘的是里面的各种家什即将成为古董的摄影王国。   一家出版社 博客La Lettre介绍了德国出版社Schirmer/Mosel,这家有37年历史的出版社,以出版摄影师画册为主,他们所出版的2000册图书,几乎每个名字都熠熠闪光:Richard Avedon, Bernd & Hilla Becher, Henri Cartier-Bresson, Herbert List, Man Ray, Robert Mapplethorpe, László Moholy-Nagy, Helmut (…) Read more

OFPiX 读书会第三回

读书会其实就是神侃会,与摄影毫无关系——但你要这么想就错了,因为摄影原本和一切都有关系。 已经做过的两次读书会,第一次很苦,读本雅明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品》,场面最后完全失控,话题不知道飘到了哪里,怎么都拽不回来。第二次很酸,朗诵诗歌,读到外面开始打雷下雨。 这一次,来个甜的,本次读书会的主题是“食物”,规则是:带一本与食物有关的书,或者一份家传秘制菜谱,也可以讲讲地方的饮食文化,再带点儿好吃的。另外,每次都有一个荐书环节,参与者还需要准备一本推荐给别人读的书。 以下就是我们的活动通知: OFPiX读书会第三回 主题:食物 时间:2012年7月6日星期五晚六点 地点:西直门附近,大家先去吃一顿,费用AA制,然后回到工作室读书 预约报名:ofpixcamp@gmail.com  

把舞蹈带回家

来自《纽约时报》的消息,一家关注表演艺术的艺术机构2wice Arts Foundation,最近制作了一个特别的app——Fifith Wall,它让观者能够在ipad上和舞者进行互动。 在这个app里,美国舞蹈家、编导Jonah Bokaer,似乎顺着ipad的黑色边框舞蹈,他的身躯可以随着观者的指头在这个框架里旋转,滑行。你还能对几段舞蹈进行组合,甚至可以把几个框架叠加在一起,形成画中画的效果。 事实上,这段特别的舞蹈,它的拍摄现场也很特别,舞蹈家本人就是在一个如ipad一样的巨大的黑色框架里做即兴表演,这个黑框可以前后左右进行90度的反转,拍摄的时候摄像机的机位没有变化,不做任何镜头的推拉,只是有时摄像机也整个会旋转。 来自2wice Arts Foundation的创始人指出,他们的目标是让这些充满视觉美感的表演艺术能够得到最好的传播。这家艺术机构出版同名双月刊杂志,在印刷媒介上,他们对舞蹈的拍摄就非常讲究,面对新科技,更是要将其利用到极致,而不是简单地把一样东西搬到另一个平台上。 2wice Arts出版的各种杂志、图书和册子 这家机构还出版了一本关于麻将历史的册子:) Fifth Wall在app商店里售价99美分,他们下一步在研究如何把芭蕾舞也搬到这个平台上,而这件事的难点在于:“这不是一个对表演活动的简单录制,而是要专门为这个表演建构传播方式。” 而再往后,他们对Apple TV充满兴趣,在更大的屏幕上,艺术家的表演更能让观者眼界大开,从前你去看舞蹈表演,什么也带不走,而现在,你将可以把它带回去并“挂在”家里的墙壁上欣赏了。    

被取消的展览,被禁止的话题

Ahn Se-hong摄影 尼康公司最近因为一个展览陷入了窘境。他们所赞助的韩国摄影师Ahn Se-hong的展览,取消又重新开放,但仍因为设置种种限制激起摄影师强烈的不满。 问题出在摄影师作品的主题,他所拍摄的是在二战期间被迫成为慰安妇的韩国妇女当下的生存现状,这些女性目前都已经八九十岁高龄。摄影师从1996年开始就关注这个主题,作品也在韩国和日本等地展出。但最近这次展出却因为作品的“政治问题”引发争议,一个导火索是不久前美国新泽西州建立了一尊纪念慰安妇的纪念碑,日本政府表示不满,要求将它拆除,称慰安妇问题只代表日本的过去,不能代表现在的日本。在这种政治气氛下,这个展览就倍显敏感。 此次在尼康东京的摄影沙龙所做的展览名为“重重”(Layer by Layer),这也是摄影师为帮助这些慰安妇所建立的一个项目的名称。展览预计在6月26日开幕,摄影师预备到场做专题讲座。但在展览开幕之前两周,尼康公司通知摄影师展览取消,此时摄影师发现在自己的私人信息在互联网泄露,家里不断接到匿名恐吓电话,他也接到媒体的消息,说是一些日本极端右翼组织在展场附近不断抗议。 展览附近抗议的日本右翼社团高呼:滚回韩国去!别再扯谎了!关于日本在战争中的暴行,尤其是慰安妇问题,在日本国内仍然是禁忌。日本政府从未对侵华战争中的慰安妇予以任何形式的致歉。 面对这种压力,尼康公司打算退缩,但摄影师却不肯罢休,他在一个叫做“我被审查了”(i am censored)的网站上发布了一封公开信,希望寻求支持:“我们要让更多人知道这个人权问题,以及让大家看到日本政府如何对待这批人。这个项目是要找回她们的尊严,让人们看到战争的暴行。” 事情的转机来自当地法院的裁决,法官认为展览应该如期举办。但开幕之后,现场的状况是,记者被阻挠拍摄,而摄影师本人则被尼康的律师和工作人员贴身跟随,他所有的举动都被录制下来,尼康似乎在寻找任何摄影师行为上的漏洞,从而把展览关闭。 目前,摄影师正在网上发起第二轮签名,要求尼康公司停止这种骚扰,保证展览正常举行。 摄影师竭尽全力让这样一个展览顺利举办,他认为,摄影的意义就在于——要让观点得到广泛传播。 关于慰安妇,也有其它一些摄影师对这个话题予以关注,比如陈庆港2004年开始寻找中国幸存的慰安妇,结集出版描述中国慰安妇经历和现状的著作《《血痛——26个慰安妇的控诉》以及《真相:慰安妇调查纪实》。 陈庆港摄影 陈庆港摄影 陈庆港摄影 此外,还有摄影师Jan Banning 和作家以及人类学研究者Hilde Janssen 一同寻访印度尼西亚的慰安妇,并联合一位纪录片导演制作了一部名叫《就因为我们是美丽的》的纪录片。 Jan Banning摄影 Jan Banning摄影 Jan Banning摄影 (…) Read more

致詹姆斯纳切威(2)

这篇文章是导演文德斯(Wim Wenders)在詹姆斯纳切威(James Nachtwey)2012年2月被授予德累斯顿国际和平奖(Dresden International Peace Prize)时的颁奖致辞,分两部分刊出,本文续上一篇 “在博物馆里,你常常会看到很多人在还没有看照片之前,就去念图片说明。这就好像他们想要保护自己远离图片。阅读导致距离,你会变得漠不关心。” 我就挑选一张照片来说明,第一眼望去,这张照片并不是“很像战争”:三个孩子,小女孩,站在树下面。她们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远的地方有一架直升飞机正在降落,卷起一片尘埃。我们很快就能辨认出来,这些直升飞机通常都内藏机枪手朝外射击,或者干脆说,战争就是从上面被带来的,在蓝天之中急速到来,又立刻消失,仿佛伴随着影片《现代启示录》中的女武神骑行的音乐盘旋而至。 但这些孩子不是武神,她们那彩色衣裳,脚上的拖鞋,那个小小的孩子的球鞋和袜子,这都能看出来她们对那不可避免的、必须要面对事件全然无任何准备——就好像宇航员将要去往或者离开一个遥远的星球。几分钟之前,孩子们在四处蹦蹦跳跳,欢笑着,对周围一切毫不在意,然后,外国人入侵了。 照片揭示出即将发生的或者已经发生的故事。在这里,这些孩子们将此生都伴随这段记忆。我先花了一段时间去自己解读照片的内容,然后我转向照片的图片说明:”萨尔瓦多,1984,军队从一个村庄里的足球场撤离受伤士兵。”这个图片说明补充了很多信息。 但事实上,照片里的信息只能是照片它自己。在博物馆里,你常常会看到很多人在还没有看照片之前,就去念图片说明。这就好像他们想要保护自己远离图片。阅读导致距离,你会变得漠不关心,这些信息会让你站在事实之外。 所以,我在这里迫切请求大家:在这个精彩绝伦的军事历史博物馆里,要先凑近仔细看照片,这样,你才会有所发现。就拿我们刚才提到的照片来说,它里面有很多温暖柔软的东西。这张照片是被某个关心孩子胜过战争和生意的人所拍摄下来的。这不是一个你在那些只是冲着战争而来的人的照片里所能看到的主题。你不能在此时捂着自己的脸在沙尘中保护自己或者保护相机的镜头。你要朝相反的方向而去:睁大眼睛,冒着让沙尘罩住脸和镜头的危险去拍照。 下面,我们再来说另外一张照片,和前一张完全相反:巴尔干战争。 James Nachtwey追求极致地精确。他是一个证人,“目击者”这个字眼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也不过,他极富责任感。他是那种人——不仅要讲述他所看到的一切,同时也要将之以逐字逐句的方式精准记录,从而使之将来能够用来作证。 照片里展示的是客车上装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货物:死尸从车厢里倾倒出来。司机从车窗探出身子来,这样就能看清自己倒死尸的位置。在尸体堆里还有一辆手推车,同时掉落下来……这些死人都穿得整整齐齐,他们掉落在倾斜的地面,头颅晃动,你能看到尸体上尚未形成尸斑。 前景处有一只手,遮住了部分镜头。我们能够看到手掌,大拇指指着下方。这是一个男人的右手,他背对着摄影师。这不是一个正在阻挠摄影师拍照的人,他正在打手势指导卡车司机卸货到正确地方——那个你能想象到的,在画面之外的那个地方……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这个场景让你感到它仿佛是一件每天都会发生的寻常事件。 难道我们还需要知道这是哪一场战争么? 是的,当然!图片说明的解释是:“波斯尼亚和黑赛哥维那。在Rahic村庄附近,波斯尼亚军队成功地击退了塞尔维亚步兵的进攻。塞尔维亚在战争中阵亡的士兵的尸体被卡车从战场上带离波斯尼亚前线……” James Nachtwey追求极致的精确。他是一个证人(“目击者”这个字眼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也不过),他极富责任感。他是那种人——不仅要讲述他所看到的一切,同时也要将之以逐字逐句的方式精准记录,从而使之能够用来成为证据。我们能够看到这张照片不是从眼睛平视的角度捕捉,而是一个在腰间快速抓拍的结果,摄影师没有通过镜头取景。他和一道闪光一样快速,在那个举手的男人把脸转过来之前按下了快门。假如这个人转过头来,照片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一张,事实上,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如同大多数Nachtwey的照片一样,镜头是一个略略的广角。使用这样的镜头,摄影师必须在事实发生的当间儿出现,要拍到这样的照片,你必须要尽可能地靠近被摄对象,你不能只是远远地拉近镜头。摄影师在现场是零距离,他就在那里;我们也在——不管我们是坐在家里的卧室,站在博物馆里,或者拿着一本书或者杂志。 这些照片是一个有着强烈的追求正义和公平的人,目睹恐怖事件就在他眼前缓缓展开时候所拍下的,即使这张照片只是在一秒钟里的一个片断所拿起相机快速按下——他仍然下意识地去寻找正确的角度,就好像他的手也能够看一样……他所有的感知都在那里!他的身体,他的心思,他的心灵,他真的就是在他所拍摄的照片发生的现场那里。照片就是他自己经历的一部分。 他怎样才能让自己像这样无声无息?除非他并没有把自己首先放到一个摄影师的位置,他不是那种只是为了冲到现场去拍一张照片的人,一个只会被震惊的普通人类……一个带着照相机的人,唯其如此,才能使得他在现场变得无影无形。 现在让我们再来看第三张有关九十年代中期车臣的照片,一条乡间的路,前景是烧焦的木栅栏,在其前面被白雪覆盖的路上躺着一个死去的女人,她穿着一件普通的冬装,身边的路面掉落一只女士提包,你能看到她穿着厚厚的袜子以及棉鞋。她的左腿很奇怪地蜷缩着,被打断了?她被射杀了?在路口有一个老年妇女,她好奇地张望着,几乎是直直地看着她的这位“邻居”,她的头上包着一块农民的头巾,就这么停下来看着冰天雪地里的一具尸体。你似乎可以感知她在想什么:“那很可能是我躺在那里!”这个短暂的停顿,充满着震惊。背后的那座矗立在那里见证着这里的贫穷的小屋,屋顶破破烂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战争的缘故。 事实上,我们无法控制自己去产生一个模糊的想法而并非去理智地思考:这张照片里的一切简直是不可能的!这张照片里有一些是无法进入我们的大脑的。这是一个电影,好吧,我们可能只能以此种方式接受这个场景……然后我们又会意识到,我们所认为的绝无可能的场景,而事实是,摄影师就在现场,他经历了这一切,他捕捉到了右边那个人辨认自己的邻居的场景,但是仿佛又只是她一个人在那里,似乎不可能还有一个手持相机的男人在一旁,不仅在观看,同时也在为这个瞬间留存证据。 关于一个摄影师在这个现场的参与,我们实在难以明了,他怎样才能让自己像这样无声无息?除非他并没有把自己首先放到一个摄影师的位置,他不是那种只是为了冲到现场去拍一张照片的人,一个只会被震惊的普通人类……一个带着照相机的人,唯其如此,才能使得他在现场变得无影无形。 我只是凭着直觉挑出了这几张照片,并对每一张照片予以审视,这可能有些武断:我原本不应该如此插手去解读,但对我而言,这些照片不是摄影师为了他自己去观看!这是一些你不能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实! 摄影师的工作是非常孤独的。很多时候,你只有和你的相机在一起,尤其在战争的危险境地中,四周都是饥荒和死亡。这些摄影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有一种态度,一种观点,摄影师在那里的出现是“为了他人的”,是代表他人来看的,是把自己放在这里来为他人做出证言。 那么,谁又是这些“他人”,是James (…) Read more

致詹姆斯纳切威(1)

今年2月11日,詹姆斯纳切威(James Nachtwey)被授予德累斯顿国际和平奖(Dresden International Peace Prize)。该奖是颁发给防止暴力发生,并走在前面呼号的人。奥斯卡提名导演维姆·文德斯为颁奖人,颁奖仪式上,这位导演发表了一篇超长的对纳切威、战争以及摄影之力量的评论和致辞。 这篇将近七千字的致辞,在网友小孙同学的鼓励之下——他自告奋勇翻译了前面的十段,我利用零碎的时间把后面的也翻译了出来,可能还比较粗糙,欢迎大家纠错。致辞里有不少有意思的观点,不过,翻译到后面还是觉得文德斯导演的谈话显得略微有些啰嗦。不管怎样,它还是值得你耐心读完。教室将分两天全文刊出。(原文在《时代》周刊的博客lightbox上。) 如果一个战地摄影师被授予和平奖,而且还在一个曾经被战争摧毁的城市里接受此奖,那么他肯定是一个十分特别的人,也是一个真正不同寻常的摄影师。他必定在反对战争方面有的可说。 战争的本质就是攻击、掠夺、霸占和无一例外地侵吞所有东西。举例来说,哪一部战争题材的电影,如果对其深挖的话,不是对战争的颂扬?它们是不是会和我们的判断相抵触,置我们良好的愿望而不顾呢? 这是因为图像的本质是展示它所描绘的图景,即“所见即所得”,这就是这些图片强大的原因,如果你想从一张照片中所展示和传播的信息中逃离出来,就变得非常困难,更不用说尝试去寻找它背后的那个故事了。 “谁敢真正地用照相机对抗坦克?” 战争是一个巨大的、残酷的产业,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产业。对于一个个体来说,试图站在这部机器前进之路上的举动似乎是自以为是的。一旦战争爆发,所有东西几乎都瞬间失去控制,甚至深陷其中的军队和士兵都会成为无助的旁观者并自食恶果。那么,谁敢反对战争,并且是用……图片? 谁敢真正地用照相机对抗坦克? 就为你自己去拍摄战争!毕竟,如今几乎我们所有人都拍照片。甚至你的手机都不会不带着照相机。或者可能是你有一个小型便携的数码相机。抑或你也许甚至有一些专业的设备……那就想想拿着它去战场的情景吧!想一想,这样做就是为了用照片去使全世界醒悟,然后告诉他们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一张照片可以影响战争的结果,甚至可以结束这场战争。这个想法实在是疯狂! 那好吧,那就这样去想:你希望通过一张照片只改变一个人的生活。如果你仔细考虑,这也绝对是个巨大的挑战。当你把相机对准一些事物,当你通过取景器或者小屏幕看到那个稍纵即逝的瞬间,按下快门……这一秒你获得的,你捕捉到的,它能感动一些人,或者更多:甚至撼动世界? 那怎么可能成功呢?为了完成那样的事情,你须成为什么样的人呢?你怎样……才能做到呢? James Natchawey的照片给了我们一个“他是怎么做到的”准确的概念。那些别人“只想逃出来的”地方,是他想去的地方,他行走的方向是别人极度渴望离开,或者是已经匆忙离开的,抑或是根本无法离开的地方。就是他的这一行动,使他已经开始对战争做出了他的抗议,他用他自己,他的安全,他的生命,他的情感,他的信念,作出了回应。而这一切则都被置于他的照片之中。 “等一等”,你可能反对,“他可能很快就被在奔赴战场的路上被踢出来了,或者他可能只是个喜欢刺激和猎奇的游客。毕竟,爬摩天大楼或者玩儿蹦极,把自己从飞机上扔出去或是从桥上跳下来,这些事我们当中少有人会去做,但就是有人喜欢。为什么James不是那样的人呢?”如果他是的话,他肯定得不到这个和平奖了,他只会赢得一些奖牌,一个动作片英雄。这个James Nachtwey和James Bond有着同样的名字,但他们显然不是一种人。那么,他是谁呢?  “一颗心才是真正的光敏介质” 我不认为只有通过看一个摄影师的履历才能了解他是谁。他在自己的每张照片中展示出自己。每张照片里都有另外一张照片,只不过没有很快显现出来。那是一个“相反的角度”,你也可以说是一个“对立并存的瞬间”。这提醒我们,拍照片也被叫做“shoot”(射击)。是的,照相机也会反回来,书面一点的语言称作“回火”。那双通过镜头看(世界)的眼睛也反射在照片自己身上。上面留下的,是一个摄影师隐约可见的影影绰绰的痕迹,存在于剪影和浮雕之间,一个“图像”之中不止有他的特点,同时也是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的思想,他的精神。让我们还是停留在第一个,也是关于瞬间的最简单的一个描述吧——心。 一颗心才是真正的光敏介质,而并非是胶卷和数字芯片。是心看到影像并试图捕捉它。然后眼才让光线近来,而这大概就是我们叫它“晶状体”(Lens)的原因,而并非是“描蓦图像”( depict the image),因为它不是不分一切地描绘,不是虹膜或者神经来传递信息,图像是在“里面”被创作出来的。 与此同时,还有其它很多信号在同时出现。有的是秩序和美学上的,比如构图、对焦和反差,或者是对整体以及细节的印象;其它一些信号是道德或者美学上的。这里究竟在发生什么?我眼前的人们有怎样的故事?他们所持有的尊严是什么?或者是有什么在违背这些尊严?那个图像告诉我们什么?是什么样的历史导致这个瞬间,它预示着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作为一个目击者,我应该做出何种反应?我能肯定我不带偏见或者糟糕地是充满讥讽?这个图像触动我的是什么?我是否有权利将之展示给他人?它又会如何影响其他人?我所见的是否有可能是一种歪曲?我又如何阻止它发生?假如我走上一步到另一边是否会更有益?假如我退后一些呢?我是否应该将这些或者那些排除在我的画面之外? 有成百上千的信号和信息同时到达,所有的这些都要在一秒钟之内的一个瞬间里处理。你的手已经是思想的一部分,要抓住瞬间,而你的指头也要明了来者是什么的同时按下快门。 我要表达的是:照片是在以上所有这些思考之中创造出来的,你对它的处理是将其当作另外一种光线——内在的光线,你描绘它们同时也被包含在其中,它同时又是一种外在的光线,是外在的事件,最终产生的除了有客观的照片同时也有一个看不到的摄影师的内在的肖像,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对立并存的瞬间”(counter-shot) 那么,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在一场生日庆典、一场足球比赛,抑或是一个摇滚音乐会之中,而是一场战争;一切都是粗糙的、气氛紧张的、巨大的声响、失控、疯狂、难以置信、不公平、背信弃义……,这就是为什么摄影师一定要准确、快速、小心,考虑周到而且可以信赖,仿佛正处在一场婚礼或者走在红地毯上的原因。噢,不!这不对:他必须更为准确,更快,更小心,更考虑周全以及更加可以信赖。因为,面对战争,你通常没有第二次机会。 (…) Read more

  • 摄影如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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