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虑与确信

最近在一篇论文里看到一个观点:Paranoid Reading(忧虑解读),很想探索一下,不过,原文读起来真的是有些费劲,就先把引发我联想的一些个人想法列一下。必须注明,由于本人文化研究的理论水平有限,以下或许不是作者提出这个概念的初衷或者说是正解。

作者伊芙·科索夫斯基·塞吉维克(Eve Kosofsky Sedgwick,1950-2009)是性别研究领域中具有开创性地位的理论家。《忧虑解读,修复解读,或者你太忧虑了你认为这篇文章就是在说你》(Paranoid reading, reparative reading, or you’re so paranoid you probably think this essay is about you)这是她的一部著作中的一章。

开篇她就提到了一个故事。

关于艾滋病病毒的来源,她曾和自己的一个朋友,也是一个活动家、学者辛迪·巴顿(Cindy Patton)讨论。当时有人认为病毒是故意设计出来传播的,是美国军方失控的一个阴谋以及实验等等。塞吉维克就此问这位朋友的看法,而她却从另一个角度做了回答,大概意思是:无论故意或者偶然,或许都有可能,但我更关心的是,假设我们确定了关于这些阴谋的每一个要素……假设我们确信美国人对非洲的歧视、对同性恋吸毒者的痛恨,军方刻意杀死被视为敌人的非战斗人员……即便这些都已经确信,那么关于我们所不知道的,我们还应该知道什么?(what would we know then that we don’t already know?)

这让塞吉维克感受到,知识其实未必成为行动的一个必要条件(艾滋病的溯源并不能给艾滋病活动家的行动增加能量)。这为她打开了一个看待问题的空间,从一个相对比较固化的角度:某个知识是否为真,如何证明其为真,而进入到:对其的追求和揭露,最终能够有何用?简言之,就是知识如何发挥作用,以及我们如何在其因果关系中行动。

忧虑解读,这里主要指的是在文化研究中对文本的读解,大概就是那些让读者们觉得,喔,还会这么去阐释的那些研究。一般而言,总会围绕着一些固有的议题,比如性别、民族、种族、阶级等,这里显然并非否定这种阐释的必要性,而是提出其有可能产生对行动的“围困”。

她随后提出对文本的“忧虑解读”,一共有四个特点:Paranoia is anticipatory,Paranoia is reflective and mimetic,Paranoia is a strong theory,Paranoia places its faith in exposure(忧虑总是在预期中的——向来是悲观论调,是反思性和模仿性的,是一个强理论性的,其信念就是揭露)。

Paranoid——“害怕失败而担心”,一种操心过度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我们总是在担心一些未知的问题。正如伊芙·科索夫斯基·塞吉维克那位朋友所说的:what would we know then that we don’t already know?我认为她在这里提出的是,总会有一部分未知的东西,因此在某些情况下,要根据已经确信的事情(理论)做出行动。

联系到最近的肺炎事态(以下就完全是发散性思考了),能让人忧虑的并不是确诊,而是不确定是否带病毒。不确定的东西越多,忧虑就会持续增加,让社会风险重重。

记得在311日本海啸的时候,看到现场直播巨浪滔天的镜头,有一种世界末日的感觉。后来我阅读了一篇有关海啸成因以及日本地理结构特征的报道,惊慌的心态继而有些平复。如今,关于病毒能够确信的内容实在太少。

新闻报道(真正的,而非宣传)此刻显现了它们的价值,其可以比拟为社科研究中的经验研究。其过程是相对可靠的,一方面是记者实地探访多方求证的,另一方面稿件的编发是在编辑部的采编体系之下完成。它们提供的一些事实,并不可能一下子达到对全局的确认,但这些经验性的研究即便只会确认一部分事实,但也会就此事实增加我们的确信,继而指导我们的行动。只可惜,这样的新闻太少了。所以,我们无奈地困在各种只言片语中,以及继续滋生出对不确定事实的“操心的解读”,导致越来越焦躁。

简言之,当我们对世界的了解越来越从抽象经验中获得(二手的,并非感官直接经验的),我们对世界的推论性读解也在大于我们的真实体验,很容易过度阐释。记者的存在大概更像是我们了解世界的触须。但这部分人真的是越来越少了,上学期讲了一门《新闻摄影》,第一节课就整出了一身大汗,手头那些真正称得上是新闻的案例都很少,更不要说是新闻摄影了。大概这次事件过后,我跟学生会有得讲。

Comments (2) Write a comment

  1. 觉得信息披露会引起恐慌,这种想法还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居高临下。总觉得人民群众是无知的,无法承受真实状况。最好就是妇女儿童呆在角落里别动,等男人解决好了再放我们出去。然而这次看到的,是民间自发行动的创造力和效率,远高于主事的官僚系统。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不再是父母训斥小学生,发生情况要先告诉家长;而是长大了的孩子开始质问苍老的父母,怎么有事瞒着,不先跟我们商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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