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版头条

要是你一大早起来看到北京某报网络版头版头条的新闻是“李宁有可能吊钢丝点火炬”,你是不是会被气得背过气去。哦,可能你不会,因为除了我,还有几个人会点开那些只是一个姿态,一种摆设的某某报网络版呢? 这一点,国内媒体完全落后于国外,大概是因为美国没有新浪、搜狐和网易。从昨天晚上奥运开幕的时候起,国外各大报纸的网络版就已经在实时更新奥运的新闻报道了,几乎每家媒体都有专门的奥运板块,记者用写博客的方法实时播报。纽约时报动作最快,三两分钟就添一张新照片。到了今天早上,各大报社开幕式精彩图片的集纳就已经出炉了。 早上起来,我的头一件大事就是看看世界各著名摄影大腕们的成绩,发现getty图片社就是厉害,竟然还在长城上布置了摄影机位。除此以外,体育画报摄影师的图片也很有看头,确实是技艺精湛,在时代周刊的网站上可以看。 这张照片拍得很有新闻眼,体育画报拍的,别家有人拍吗?Al Tielemans摄 大型活动不好拍,摄影师活动受到局限,画面难有空间感,都是在一个平面上变换,虽然看着好看,但是却挺难拍到具有魔幻色彩的新鲜图片,无非是一些漂亮的大场面,这个时候精致就是各个摄影师比拼的重点了。就拿点火炬来说,场面好,但是拍出来就不好看,光线、背景都挺难把握。我不怀好意地把几家媒体拍的点火照片都凑到一起,你可以瞧瞧: 烟花的照片虽然好看,但是并没有给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getty的Andrew Wong 拍了这么一个画面,却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周末话题,马丁帕尔的北京车展

Pdn杂志最近对马丁帕尔搞了一个访谈,请他诠释自己的“新闻摄影理念”,而帕尔则认为,“新闻摄影必须要现代化,惟其如此才能重新吸引主流媒体的关注,你要把现实当作一种娱乐,但是又能脱离现实,批判性地看待一切。”这篇访谈主要围绕帕尔在北京车展上的拍摄工作展开。(以下是我的编译,最好去看全文) pdn:你怎么能把纪实摄影的主题和娱乐结合呢? M:我最近去了一趟北京国际车展,那地方让我十分惊讶,是个很有趣的地方,我看到了世界的新秩序。北京最近日益膨胀的汽车数量是个大问题,而描述这个事实的最佳方法就是去车展,去看看那人头汹涌的场面。我其实并没有找到一家杂志派我去工作,但是我自己决定一定要去那里,并且获得了马格南的支持。 Pdn:那你拍车展和传统的新闻记者拍车展有什么差别? M:我不是等待有人找我拍我才去,我去那里是因为我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情形。我不是那种坐在家里等着电话铃响找上门让我去工作的人,我自己决定我应该去哪里,然后我去杂志社主动请缨。我会告诉他们这个城市一年有九百万辆汽车上路,你可以带着自己的计划和那些奇怪的车展上的模特、拍摄汽车的人的照片去见编辑。对我来说,这些表现世界新秩序的主题有着强烈的吸引力。我不会做灾难摄影师(campaigning photojournalists ),因为实际上已经没有人对这有兴趣,而且只有很少的媒体会有这种任务——比如新闻周刊和时代,但是也只有全球顶尖的几个摄影师能够得到这种机会。 PDn:你怎么看待灾难摄影师(campaigning photojournalists )? M:马格南的传统里那是一种关心人的体现,我们现在仍然有这样的摄影师,秉承这种传统,但是既便如此,也有了一些新的面貌,比如Paolo Pellegrin,他的照片有着诗意的色彩。而我拍摄的都是一些有趣的主题,我把它们都看做一种娱乐化的现实,现在的杂志不就是需要这些吗?我喜欢在那些能产生新的话题的地方,不过你要看透它们的伪装。 pdn:那么北京车展的照片,你想传达什么? M:我觉得我所传达的信息是一个开放的结尾,我不是一个传道士,所以我并不对这种现象做一个好或者坏的直接的判断。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是如此,没有绝对的好的或者坏的。我们要改变世界——这是一个非常传统的观念。没有人能够结束战争、饥荒、艾滋病以及其他灾难摄影师所关注的主题。我不认为我到北京拍了个车展就能够影响人们买车或者不买车,这只是给我一个机会把这个话题,我认为有意思的事情,给大家呈现出来。 Pdn:马格南为这些照片找到买家了吗? M:最后这些照片挑出了一个很不错的专辑发表了。去年10月份我还在莫斯科做了另一个关于百万富翁的故事,这些照片都卖的很不错。它们也让我自己的个人作品集变得愈发充实。 Pdn:那么你认为全球资本主义是当下的核心主题? M:这是我关注的一个事实。我已经着手做一个新的专题,主题是“奢侈”。对于我来说,财富这个话题就好比传统的摄影师把“贫穷”当作他们的一线任务一样。 Pdn:你从来不从传统角度切入新闻摄影报道,是吗? M:我不把自己当作一个摄影记者,我是一个纪实摄影工作者。我的作品要始终跟随时代脉搏,报道不断地变化和迁移的现实。我对拍摄消失的过去不感兴趣,尽管我的作品里也有那么一点点乡愁和恋旧,但是我要拍的还是事物当下的面貌。 Pdn:你是否发现有其他摄影师也从这种娱乐化的现实角度切入展开工作? M:具体我不知道,可能某种程度上和一些我马格南的同事和其他的摄影师有一些观念上的重合。尽管每个人都说新闻摄影即将死亡,我觉得假如你是充满创造力的,你就能从图片编辑那里得到任务,让他们倍感兴奋。Simon Norfolk就从一个完全不同的角度诠释战争。他一直和时代周刊有着很好的关系。另一个成功人士是马格南的Alec soth,他也有他自己的立场。这就是问题的核心:你有你的声音、风格以及方式,你就能得到任务去实现他们。我最近得到一个我有史以来最大的单子,做一个增刊,报道英国不同的城市。这其实扩展了传统的杂志工作,使其更加广泛,融合多个领域:杂志报道、文化、图书、展览。假如你能把握好,其实所有的界限都可以打通,总是有一些全新的平台去发表作品。 PDN: 看来,我们的确拥有不同的发布作品的渠道,但是你必须要有一个鲜明个人观点,要不然你就没有切入的途径,是吧? M: 当下是一个竞争极其激烈的市场,一个可能让你与众不同的方法就是你在摄影领域有自己的声音。 PDN: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吧。。。 (…) Read more

周一消息树

外媒上的中国 1,胡同的未来 美国《读者文摘》的这篇报道City of Shadows,探寻中国胡同的未来命运。摄影师Mark Leong的画面语言很“西方”,每张照片里都蕴含着矛盾,高楼与矮房,穷人与富人,年长与年轻。。。 2,垮掉的一代 摄影师Rian Dundon为时代周刊所拍摄的故事China on the Wild Side,用幻灯演示的方法在时代周刊网站上发布,一共17张黑白照片,夜店、摇滚、涂鸦、同性恋,他试图揭示生活边缘地带的中国年轻人的生活。 3,从旧金山到广州 Chinese Voices是华盛顿邮报的多媒体故事,故事开始的简介是这样写的: 我们分别对生活在美国的中国人以及生活在珠江河畔的广州人生活的展开探寻——在追寻梦想、平等和生活的意义的过程中他们的身份都发生了融合和改变。 旧金山这部分包括6个故事,分别是艺术家、传统、财富、新社区生活、父爱、思念中国,讲述移民到美国的中国人所面临的新问题,以及他们如何融入新的文化和生活。广州这部分也有6个故事,则围绕着贫富分化、社会平等这样的问题展开。所有报道皆为视频报道。 4,Nothing is forbidden 名利场的这组图片故事Postcards from the Future ,从建筑的角度谈北京,文章中说,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城市如同北京这样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中国已经从Mao时代发展到Wow时代。名利场的文风总是那么犀利,他们指出,新北京已经是一个没有禁忌的城市(nothing is forbidden)——Forbidden City(紫禁城)已经成为了过去时。

中国关键词

前两天我陪亲戚去看《赤壁》,没有想到如今电影院那么火,买票还要排队,不少家长带着孩子来看《功夫熊猫》。 普利策获奖者,美联社摄影师Oded Balilty 最近拍了一组叫做《中国人的乒乓生活》的图片故事。把中国人玩乒乓拍得和打太极一样。要说他还真有眼光,要找到一些新鲜的中国关键词已经很不容易,更何况还和奥运这么贴且。

杂志摄影双周记之人文地理篇

最近忽然想起我上学时候的一个好哥们,我们讨论摄影很重要的一个话题就是《美国国家地理》,在他的书架上密密麻麻都是带着黄边儿的国家地理杂志,翻开每一本都会啧啧称叹。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摄影小青年最为迷恋的先锋摄影不是lomo,不是私摄影,不是中画幅大画幅以及艺术,而是《美国国家地理》。 周游世界仍然是很多摄影师的梦想吧。之前几期的双周记都是围绕着财经类杂志展开的。从这期开始,我们就请图片编辑和摄影师们来谈一谈地理类杂志的图片。 前两天正好接到了《中华遗产》杂志的图片编辑范亚昆的邮件,寻找对人文地理类选题感兴趣的年轻摄影师,我就邀请他作为我们这个序列的第一位发言者。 《中华遗产》是《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旗下的一本杂志,我们期待这样一些作品: 它要讲一事一物,或一段历史,人文的或纪实的; 它是相对完整的,或是留有余味的一个故事,而并不是随意的碎片; 它需要图片来叙事,因此兼顾被叙事物的起承转合; 它喜爱你引为自豪的精致照片,然而也不放弃你认为琐碎或凌乱的普通场景,只要图片能够在故事中起作用; 一般来讲,它需要远景、中景、近景、特写的组合,你也可以借此表现与众不同的视角; 有耐心,再有耐心一点; 尽量不要裁切和修改图片; 一定要试一试,图片和文字的结合。因为,没有人能代替你的体验,去写出当时的经历和感受吧,否则,想象一下,你付诸热情的事物从陌生人的笔下写出,该是多么寡味和让人沮丧的事情,这会抹杀你图片的光彩; 即使你手中暂时没有完整的作品,也可以随时找到我,或许我们可以共同探讨和操作某个选题,或者当我需要某张补充式的图片时,会需要你; 你也可以像一个收藏家一样,去收藏拍摄某一类的照片,我见过的摄影师,有收藏岩画、农具、昆虫等等,这可能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派上用场,尽管过程会很漫长; 以上种种,是已有的经验。但是,还有没有其它的可能呢?问你呢! 下面这个关于河南洛阳南石山三彩的故事,从技术上看,就是一个很标准的人文地理故事,作者兼顾到了操作流程、有景别的变化,有叙事照片和抒情照片,有场景、有肖像。当然,你也可以有着更创新的拍摄思路。 本组照片作者:赵国敏 范亚昆的联系方式: 北京市朝阳区安外大屯路甲11号 中科院地理所 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中华遗产》编辑部 邮编:100101  电话:64847241 邮箱 jnfyk@yahoo.com.cn MSN:jnfyk@hotmail.com

杂记

昨天去纸老虎,买了一本商业周刊中文版,原因是里面有一篇文章的照片非常好看。 文章内容有关“每一个儿童一台便携电脑”(简称OLPC) 的计划在实施中所遇到的困难,文章所配图片包括项目的创始人尼葛洛庞帝的肖像,以及秘鲁山村儿童使用OLPC项目所发电脑的场景。 Danna Smith摄 Jeffery Salter摄 前面那张照片在使用时是一个整页,而后面的则是一个出血的跨页,非常漂亮。 文章链接

周末话题:中国热

北京的阴霾不散,每天早上胸口疼痛,感谢各位的关心,天气好了就组织活动我们一起休息一下。昨个给李达发布了假消息,说今天不写博客。不过,看到了一些东西,还是忍不住要写了。 两本书,作者为两名英国摄影师,分别拍自上海和北京——想一想他们会拍什么? 北京——建造鸟巢的工人,上海——一个物欲横流的城市。 Helen Couchman从去年年底开始拍鸟巢工人,名叫《工人》的这本书这就已经出版了,赶得上中国盖楼的速度。她在鸟巢和水立方之间一个固定的位置拍摄工人的纪念照,一共拍了143个,所有的照片还都洗印出来赠送给被摄对象。关于她这个项目的创作声明,她的网站上有中文介绍。 Adam Hinton是英国一个著名的纪实摄影师,他横跨商业广告、图片库、新闻报道几个领域,下周我会详细介绍一下。Adam Hinton最近的工作轨迹是从巴西的贫民窟转战上海,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纪实摄影师这些年的发展轨迹,从传统经典的黑白影像,到彩色的更为个人化的表达,从边缘化的社会选题,到对全球化消费主义的控诉。 2005年开始,Adam Hinton每年花几个星期到上海拍照,上海给他的印象是这样的: 上海有几个著名的景点,被摄影师反复拍摄,已经成为了类似旅游景点的地方,比如下面这个著名的高架桥。要拍到这个场面,只有一个很滥俗的角度,你爬到这里,就会有一个女人找你收费:200美元。 我虽然是个大个子,但是走到那里我都可以很快让自己融入人群中消失,但是在上海不行,我就像一个巨大的美元招牌,不断有女人靠过来。反正那些人不是向我兜售女人就是劳力士手表。 于是,Adam专门捕捉的霓虹灯下光怪陆离的上海,都是一些怪异的色彩,《Lovin’ It》这本书最近也赶在中国热潮中出版。你可以在他网站的个人简介里下载两本摄影杂志对他的访谈。 这股中国热潮,使得我们能够从他者的角度审视自己所处的世界,很好。不过,这其中也有太多急功近利的作品,那么多凝视中国的眼睛,并没有太多新鲜的目光。

杂志摄影双周记之 小戴的“创业家”生活

我这两天身体不好,状态也不太好,这篇文章想写的很多,但是写出来味道很不对,很糟糕,本来不想贴的,但是想和大家就这个话题交流一下。 由于中国都市报的蓬勃发展,报纸摄影记者的职业内涵已经非常清晰,对重大新闻事件的快速反映,这是他们职业的核心,当然,报纸摄影记者受到互联网的冲击,也面临着转型,这不是我们这里重点要说的。 杂志摄影师应该具备怎样的素质,这在国内仍然是一个含混的概念,并且深受一些所谓时尚大片的荼毒,让很多人觉得灯光、化妆、造型、道具、影棚齐齐地都用上,这就是“杂志摄影”。 杂志图片的印刷质量更高,版式漂亮,图片也会用得很大,时常让摄影师停留在要把图片拍得“精致”这一层面上,而忽视了对图片内涵的追求。事实上,杂志图片同样也要满足信息传达的要求,只是它不像报纸讲究时效和信息传递的效率,而是需要更加耐人寻味,有意思、有看头,有深度。 这样说还是比较抽象。正好,以前1416曾经介绍过的戴世恒,刚刚毕业,他目前在新创刊的杂志《创业家》里担任摄影师,我就再拿他来开刀,看看小戴如何完成杂志摄影师的工作。 下面是小戴近几个月的一些拍摄任务: 照片中的两个家伙是在“中国热”的潮流中,来中国做旅游方面投资的搭档。拍摄现场就在酒店,道具就是现场随手拿来的。弓弩、苹果,沙发上的旅行手袋,都能引发读者的联想。这是一张比较典型的摆拍照片,杂志摄影师需要在很狭隘的空间、很短的时间内,完成布光、拍摄等一系列工作,但同时还不能忘记用照片来讲故事这个拍摄重点。 很多摄影师在拍摄人像的时候,往往会忽视第一现场,而是制造一些更为干净体面的第二现场,但是人物脱离了他们的生存环境,总会显得非常拘谨和格格不入。这张照片的现场感很强,也体现了一个创业者起步时的真实状态。 这张照片是后期合成的(画面里的玩偶是后加的),照片很有意思,被摄对象是校内网的CEO,校内本来就是一个很年轻的很好玩的社区,照片体现了这种调调。杂志带给摄影师更多的创意空间,不过,这张照片还可以更为大胆一些,让被摄对象整个漂浮在空中好不好? 前面三张都是所谓摆拍的照片,这也是杂志人像中最常见的拍摄方法,因为这样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实现杂志社和摄影师的想法,而且很多被摄对象也不愿意花太多时间和摄影师配合。但是,长久下去,摄影师就会形成一些拍摄的套路,就拿人物的身体姿态语言来说,我们看到大多数CEO都是双手报胸的样子,很乏味。其实,现实是最精彩的,永远超出你的想象。这张照片是小戴拍摄的人物图片故事里的一张,跟着被摄对象上下班。杂志并不排斥纪实风格的照片,相反,杂志是实现摄影师纪实理想的一个很好的阵地。 上面这几张照片是我从小戴发给我的众多照片中挑的,他还有一些很糟糕的照片,也是他状态低迷时候拍的。我以前年轻的时候也给杂志拍照,每一次都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但同时又非常刺激,因为拍摄现场的各种变量太多,某一个变量没有控制好,就会让整个拍摄完蛋。我胆子小,所以后来决定不能再拍了,然后我就立刻开始心宽体胖。。。。。 小戴的杂志摄影师工作刚刚起步,其实整个国内的杂志摄影工作也刚刚起步,其中孕育着很多机会。你是杂志摄影师吗?如何给杂志拍照片,欢迎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

摄影的限度

 最近陆续接到年轻朋友给我发来的他们在四川拍的有关地震的照片,我回复得很慢,实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评价,千头万绪。说实话,对这些影像我无法评价。我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一次的“摄影”工作应该不只是一次“摄影”的工作吧。正好,收到晋永权的一篇文章,他的文章我最爱看,1416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出三峡记》的读后感。征得晋老师的同意,将他的文章发在这里。 晋永权/文 从四川地震灾区回到北京以后,包括不少本报同仁在内的朋友总是小心翼翼地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那里到底怎么样?你到底都看到了什么? 不要让从灾区回来的人反复回忆与讲述自己的见闻,以免对叙述人再次形成伤害。我理解他们的方式与态度,这让我感动。但,相关的问题是,在资讯如此发达,媒介空前开放之际,包括我自己在内,身处即时更新的信息中,为何还会有那样多的疑问,总觉得通过媒介得到的信息还不够呢?为何还要总是抑制不住地打听所谓“真实的”情景究竟如何? 按理说,世界已经影像化了。电视、互联网、平面纸媒,甚至包括手机短信等,迅速把大量信息,包括实时画面传送给我们,满足人们要求了解真相的“公民心”,当然也包括那些最原始的好奇心。我们为此欢呼过,礼赞过,认为这开辟了人类沟通的新纪元,可以向我们急于告别的旧时代说声再见了。 但,当经过人类选择的影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或者更进一步,影像代替事件本身,成为我们观照历史的替代品,也就是说历史影像化之时,问题便出现了。“正是这些画面使得我们记忆”,已逝美国著名“新知识分子”苏珊-桑塔格在21世纪初便对此现象有着十分清醒的认识,她提示道:问题不在于人们透过照片来记忆,而是他们只记得照片。举个例子来说。我不愿与朋友一起观看自己拍摄的那些地震现场照片,主要原因是,别人在观看这些把现实平面离间了的照片时,尽管还有十分丰富的想象空间来面对灾难与恐惧,但是,那毕竟隔了时空。而我在看时,却总会在突然间回到自己去过的那些地方,甚至在北京安静而整洁的办公室内,在恍然间也会突然嗅出阵阵让人无法呼吸的尸臭与漫天弥漫着的千年粉尘,胸闷得几乎让人窒息。 对于其他透过照片来理解地震灾害的观看者来说,照片抹掉、阻隔了许多其他形式的理解,以及其他形式的记忆,包括上述的气味——情境记忆的一部分。反过来说,这也是观看者对仅仅通过照片来了解事件产生不满的原因。苏珊-桑塔格无奈地感叹说:“记忆愈来愈变成不是回想一个故事,而是有能力回想一张照片”。更进一步说,记忆的丰富性被以影像传播的现代媒介剥夺了。即使见过那些从灾区拍摄回来的照片,一些人还是不会满足,除了诸多被过滤掉的记忆外,他们还需要活灵活现、声情并茂的口述史。这种需求,再次印证了“身临其境”这一成语所展现的多重价值;从另一角度也印证了我们那些报道,还是不能让读者发自内心感到满足的原因。当然,现代以降,影像需求已经成为人类心理的一部分。不过,在中文语境中,缺乏对苦难(受难)图像及观者心理的系统研究,而在西方对此却有系统梳理,包括对大量各类艺术作品中耶稣受难、基督教殉教者等的图像志阐述;对观看者的心态描述,也是条分缕析,极尽其详,理论建构繁复。针对西方文化中的这类现象,苏珊桑塔格曾做出这样的判断:人们对身体受苦图像的胃口,似乎不亚于对裸体图像的欲求。纵然如此,在我们的生活中,历史影像化,并得以迅速传播,这是我们时代无可辩驳回避的现实。只是此次灾难过后,这一问题被迅速提了出来。 然而,照片的问题还不止于此。照片的拍摄过程、方式等与图片伦理有关的问题也一再受到人们的追问。 绵阳九州体育馆,这个巨大的灾民临时安置点,最多时曾安置两万多人。城市郊区田野中,这一新落成的巨大建筑,看起来就像天安门广场边的国家大剧院,突兀而又威压。那完全是迎合城里人攀比心理与炫耀财富而建设的。但还未使用却变成了地震灾民安置点。我到那里时,看到当地政府与志愿者把体育场装扮得彩旗飘扬,广播喇叭中不停地播放着《让世界充满爱》、《明天会更好》等流行歌曲。各类工作人员及献爱心人士频繁穿梭在灾民中间热情忙碌,气氛宛如经常光顾的熙来攘往的商品博览会。 初到时,我也被这里的气氛深深感染。但,当我看到不少劫后余生,丧失亲人,而平日里又习惯于独居的山民,在此惶恐地被人们任意观看、拍摄时,我收起了自己的相机。此刻,一个念头突然闪现,在这种以都市流行生活方式安排的场景中,虽然场景本身不包含道德指涉,但拍照行为是可耻的! 我们这个国家,还缺乏许多东西,包括对灾难的应对方式。人们只能按照熟悉的方式,轻易地就把灾难转化为充满戏剧色彩的节日。回避灾难,几乎是每个人的第一选择。但,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会很快地忘记灾难使我们积蓄起来的力量——那种我们奋力前行,不可或缺的悲剧性力量呢?巨大的灾难能否成为民族道德情感史与悲伤史的学校呢?除了让人耳目一新、备受称道的抗震救灾的硬措施之外,我们同样需要那份承载文明的、处理灾难的软方式。 回到自己的职业上来,我们依据自身话语方式与传播预设所做的“抗震救灾报道”,在何种程度上能够逼近事件的本质,能够逼近灾难的主体——地震灾民的内心世界与真实境遇?在一番激烈的媒体竞争与索取之后,“地震”、“灾民”这一新闻源,对于已习惯于在市场中搏击,或自身利益(包括所代言的团体利益)最大化的媒体来说,是否还有进一步挖掘的价值呢? 身背相机,走在倒卧的灾民中间,我的心与那些受伤者该有何等的距离啊!此时此刻,身处这巨大的建筑体内,他们的身心又该受到何等的威压啊!当我们这些被叫做“记者”的旁观者,各自回归自身的生活轨迹,这种关注的热度还会有多久?作为媒体人如何坚守新闻报道中的伦理问题?这都需要更进一步的思索。 当晚,我发回一张小学生在寻亲名单中找到失散表姐——北川中学学生的照片,孩子的表情非常感人。但,那肯定不是那一天我唯一的感受。 在写作《出三峡记》时,曾经深为困惑。我多次去过三峡腹地,住在移民村落里,然后跟随移民队伍一路到达东部迁入地。这期间,自己也几乎以虔诚敬畏之心体味一切,并留下大量笔录与图像资料。但,当我写作本书时,还是陷入从未经历的迷茫之中。我惊讶地发现,除了那些历史表象与所谓标志性时间、事件等流水账之外,自己对于曾经目睹的大迁徙几乎一无所知。在这种令人沮丧的挫败感中,我开始了那本书的写作。直到3个月后——2005年5月写作完成,我在翻看伊赛亚-柏林的《现实感》一书时,这种负疚感才多少得以释怀。 如果我们自问,哪怕是根据其最近的过去和后来的知识,我们对某种文化的某个时代,或者某种人类行为模式——比如一场战争、一场革命、一场艺术或科学上的复兴——到底能说穿多少?我们肯定只能回答:几乎什么也说不上来。 这一次去四川震区之时,我正是带着自己采访移民的积累——对巴蜀一带山川地貌、民风情状多少有些了解的心理去的。但,事后写下这段文字时,我还是不得不依从伊赛亚-柏林的逻辑:面对汶川地震,这一自然—人类行为模式,就像对待三峡移民一样,我还是几乎什么也说不上来。我拍摄的那些有关地震的黑白照片也静静地躺在柜子里,无言无语。

堕落的时代?

最近我看到消息说《时代》周刊的图片总监Mary Ann Golan辞职了(1416之前的介绍,这里),挺令人惊讶的,因为在那种机构里,一层层地爬上来不容易,没出什么大事儿,她也不会离开。 今天早上看到一个小道消息,据说Marry Ann是因为这张封面一怒离开《时代》周刊的: 这个可怜的baby没有犯什么错误,但是出身不好——照片来自微利图库,价格便宜的很,1美元起价。这是《时代》周刊历史上头一次在封面使用微利照片,人们非常好奇,使用这张照片究竟是价格的魅力还是照片本身的魅力。 微利图片也是图片,薄利多销,它当然也应该有机会登上时代的封面。但是,可以朝后想想:如果这照片的作者发现自己的照片用在《时代》周刊的封面,却只得到了1块钱的报酬,或者,《时代》周刊发现用1块钱也可以做一个很好的封面——那时候,再追悔莫及恐怕也没用了。 时代年度人物封面——非1美元作品。 另外,杂志摄影双周记这个栏目应该恢复啦,有那个好心的杂志图片编辑想支持一下这个栏目,请尽快和我联系。

给照片测谎

我们所见的并非是真实的——说这句话的不是哲学家,而是科学家。今天早上我一直在兴致勃勃地看科学家谈论照片的真实性,这充分说明影像已经成为人类无法离开的语言工具,我们依赖它,憎恨它,也因此不得不想尽办法约束它。 《科学美国》(Scientific American)杂志六月号专门讨论照片鉴定的事儿。这篇文章被归在计算机科技这一类别中,围绕着科学家Hany Farid的实验项目展开,他最近几年都做一个名为“数字照片鉴定”(digital image forensics)的课题,我觉得或许也可以称作数字照片的测谎实验。 Hany Farid在这篇名为《数字鉴定:专家如何鉴别假照片》(Digital Forensics: How Experts Uncover Doctored Images)文章中,首先就以发生在中国的藏羚羊事件开头,指出了越来越险恶的照片造假行为,已经给作为证据的影像带来了诸多麻烦,这不仅仅是作为信息传递载体的新闻照片所面临的麻烦,同样在科学试验中,一些科学家证实自己研究成果的照片是伪造的,作为法庭呈堂证供的照片也可能是假的,因此迫切需要存在一个科学的鉴定机构和科学的鉴定方法,对这些作为证据的图像信息进行检测。 Hany Farid和他的学生已经有了一些研究成果,这篇《五种方法鉴别假照片》(Digital Forensics: 5 Ways to Spot a Fake Photo)的文章较为通俗地介绍了科学家的思路。建议大家去瞅瞅。比如,科学可以从光线入手分析,拼凑的照片可能存在光照不一致的现象,下面这照片的鸭子可能就是叠加上去的。 还比如,眼睛里的光斑也可以泄露秘密,他们的大小、位置、颜色都提供了判断照片真实的线索,下面这照片无疑也是拼凑的。 Hany的研究机构收集了很多假照片案例,是我见到最全的,请点击这里观看。另外,科学美国杂志又根据他们的资料制作了一个颇为有趣的幻灯片,千万不要错过。 但是,Hany博士也谈到科学打假的道路非常漫长,因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他的文章后面我发现了一条很有趣的留言:“还有两种鉴定假照片的方法,第一它是否是路透的照片,第二,它是否来自中东。” 链接:鉴证实录 以下是一些科学家辨别假照片的学术报告,看过你就知道什么是科学鉴定假照片的概念了 1,辨别合成人物 (…) Read more

亲爱的小孩

凤凰卫视特别能煽情,地震发生后那两天常放苏芮的这首歌,“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不看画面,眼泪就哗哗流。 六一就要到了,媒体下一个炒作的热点该是灾区的孩子了。。。。 曾经在荷赛中国学员班给我们上过课的自由摄影师REZA,是我非常尊敬的摄影师,一直秉承着人道主义的精神拍照片。前几天,看到震区很多孩子和父母失去了联系,我立刻想到了Reza的故事。 1995年,在刚果的卢旺达难民营里,两万七千个孩子和自己的家人失散,红十字会和儿基会试图帮助这些孩子寻亲,于是给他们拍证件照,建立数据库,同时也把他们的照片在各个难民营巡回展出。Reza便承担起了培训摄影师的任务,他教当地人拍照,并且从佳能和富士公司里拉到赞助,提供了相机以及承担了后期的照片打印工作。这些照片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每一张面孔都是一个希望,当然也蕴含着失望,大人们会一个个仔细地浏览。有一个老人,她的女儿已经丧生,留下了一对双胞胎,一个在老人身边,另外一个则失散了。一年以后,她在这个流动展览中一边看照片,一边对照身边孩子的摸样,最终找到了失散的那个孩子。 去Reza的网站上,你就能看到这个名叫“卢旺达的希望”的播客。 摄影师也好,记者也好,应该给受难的人带去希望。和一个文字记者聊天,谈到印象深刻的灾区照片,她说:“我尽量避免看任何图片和文字 。不想受刺激。我是觉得记者的工作很复杂,我宁可跟他们抬水。我和几个同事帮他们找到了200万的医疗器械,然后还有100台净水器,还有消毒水。作为商业杂志记者,我尽力了。” 很多时候,给予比索取更快乐。第一批回来,第二批出发,过几个月还要去拍,摄影师应该时刻反省,不要让自己的拍摄目的在不知不觉中被异化。其实就在这个时候,中国的南方有暴雨和洪水,有人去拍么?

“震”“动”传媒(国外版)

这篇文章发表以后有朋友留言:“任老师,不好在悬肆哪些去灾区的人和拍回来的照片了,我已经感到了空前的图像暴力的压迫,太多扛着炮的人跑去伤害他们了!”非常感谢他的提醒。不过,也稍微解释一下我发这些链接的一个原因。请大家不要以为发在这里就表示他们就拍的很好,更不是鼓励大家也去拍照,相反,我不建议摄影师再去灾区拍照。我希望大家拿自己的标准去评价这些照片,而不是接受我的观点,我的目标是介绍更多的信息,给大家提供一些观点坐标。当然,接受批评,我也要注意把控方向。 1,pdn网站上放出一条消息:中国允许自由摄影师拍摄地震,文章介绍了自由摄影师Ryan Pyle只身前往四川拍照的故事,他发出如下感慨: 我来中国七年了,我从来没有像过去五天那样,可以如此自由地跑来跑去拍照。 这位摄影师曾经为纽约时报供稿,目前他已经转向了以拍摄灾民生活为主。这里是他的作品。 2, 大连医科大学摄影硕士班有六名在校生以及两名毕业生都去报道了地震。这是其中一个刚入校学生的报道。 3,时代周刊亚洲版的封面:

不是总结发言

昨天的周末话题,大家聊的甚为热闹,我都根本插不上嘴。 冬瓜不怀好意,“可以很清晰的看到,笔记本屏幕光线照耀下任悦的镜片后的眼睛一行行扫过每个人的留言,琢磨着总结发言,或是又一篇文章成竹在胸了………” 我可没有什么总结发言,这个帽子有些大,戴不了。关于这个话题,我没有和摄影师聊过,没有看到拍摄现场,不了解震区的情况,不知道被摄对象的状况,对我而言,无法从大的宏观方面去评价这组东西。从我一开始看到这组照片,想到的就是一些技术性的细节。 关于灾难的现场深度报道,我头脑里印象最为深刻的是2005年《时代》周刊对印度洋海啸的报道,仍然秉承着《时代》遇到重大新闻时的一贯做法,他们弄了连续好几个页码的大照片,其中有一个对开页,是四张照片,四个海啸的幸存者的肖像,面对一片狼藉,照片旁边的文字则是他们的幸存故事。 这个案例给我启发很大,都知道报纸和杂志不同,报纸更注重新闻性——快、新,而杂志则强调故事、细节,但是如何从影像上做到这点,却并非这么容易。这四张照片不是一种“我在现场”的快速的记录,摄影师的拍摄速度到这里反倒慢了下来,他对每个人进行采访,画面风格统一,相互联系,被摄对象和环境之间的关系也很紧密,真正做到了“环境肖像”的要求,这样的照片刊登在杂志上就显得很耐看。 看到第一财经他们的尝试,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到这组片子。第一财经周刊的编辑和记者们恐怕也在试图摸索一种更适合他们杂志的报道风格。 有个朋友昨天在msn上问我对这组照片的意见,我是这么说的:“想法是可以的,但是做的时候没有把度拿捏好,有的照片是可以的,但是有几张不行,整体放在一起就有问题。” 这组照片如果沿着第一张的感觉拍摄下去我觉得会好很多,在报道灾难的时候,对人的关怀永远是第一位的,我们传统的报道思路却总是把救灾放在最前面。当然,这组片子的意图是将活跃在前方的各种状态的人都拍到,但是这样不但给摄影记者增加了难度,同时也削弱了观点的表达。如果能够拍到哪怕只有五个灾民的肖像,它的分量就会和现在完全不同。 这组照片如果不用闪光灯就好了,或者应该把灯光的感觉隐藏起来。一方面架设灯光在现场难度大,并且容易过度强调拍照的仪式感,从而给人带来情感上的不适,另一方面,以我的经验,有的时候给杂志拍照片,让照片里的灯光显得特别绚,那是不得已的方法,因为现场环境不好,人物状态也不好,这个时候就只能通过灯光来弥补画面的平淡,取得所谓较强的视觉效果。而真正优秀的灯光的使用,通常是看不出用了灯,如果灯光效果明显,那么它就应该是一种语言,也是有它的意思表达的。 这组照片里有几张照片为了强调被摄对象的身份而让他们手持步话机,这种做法值得商榷。因为主题要表达的是他们的精神力量而不是他们的职业身份,如果要表现他们的工作,就应该抓拍他们真正工作的场面,既然拍肖像了,就要从他的面孔出发,以此为重点,试图传达他们的精神状态。 这组照片里的几张如果不在紧张的救援现场拍就更好了,因为很容易给读者一种不严肃的感觉,即使我们也理解,再忙他们也会休息这个道理,还是会有一种“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摆拍肖像啊”的这种心态。恐怕这也是很多被摄对象拒绝被拍摄的原因。 我这么“批评”人家,并不是说我到现场就比人家拍的好。我可能连和人家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我也许只是一个躲在一边偷偷摸摸不断按动快门的小人物。这组照片对于摄影记者的启发在于,报道这样一个灾难事件,你可以以旁观者的身份拍一千张悲惨的照片,但是你也可以停下来,面对灾难中的一个小人物,鼓起勇气和他聊聊天,鼓起勇气对他说,能不能给你拍一张肖像——这可能是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但是有的时候你会获得意想不到的答案,这是对被摄对象的尊重,也是对摄影师身份的一种追寻。 我写这些不是批评,昨天和唯一也有很好的交流,她很愿意听大家的意见,有交流总是好的。

  • 摄影如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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