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布拉格(3)


从那以后,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就充斥着寇德卡的生命,这也使得他一直在不断地变动,迁移。1970年代,他来到伦敦,英语说得很糟糕,同事马格南摄影师David Hurn在Bayswater有一大套房子,这里最终成了他的大本营。

“这房间有一个昵称,‘流浪者之家’”Hurn介绍:“那些生活艰苦的摄影师都会到这里来借宿,睡在地板上。寇德卡是Elliot带来的,他一直在帮他逃离捷克,我当时理解,他会在这里住几周的时间。和其他人一样,他也询问我能否用我的暗房冲一些胶卷。但是没想到他拿来了800个卷。最后,他在我这里断断续续住了将近9年。”

冬天,寇德卡会呆在伦敦,而夏天,他则背着背囊和睡袋在欧洲旅行,他在Epsom的赛马会和Appleby的马市上拍摄吉普赛人,也在 St Patrick山和爱尔兰的Lough Derg拍摄朝圣者,也曾拍摄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吉普赛艺人,他只身一人旅行,没有行李,没有钱,累了就睡在地上。和所有伟大的摄影师一样,他有一双能够发现细节的眼睛,并且能够将其归为一种秩序,尽管他的报道都是匆忙的,但是却都在他的精准控制之下。有一张照片从我看第一眼的时候,就被吸引住了,那是一个戴手铐的年轻吉普赛人,满脸困惑地独自站着,画面中间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站着一排人,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警察,他们似乎在看守着这个人,空气中充斥着怪诞的气氛。而这个男人,他因为谋杀自己的妻子,刚刚被捕。

那些吉普赛人都管寇德卡叫浪漫的偷渡者。“我只拍摄那些和我自己有关的事情”他说,“我从来不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给杂志拍,也绝对不拍广告。不,我不会那么轻易放弃我的自由。我也不会拍战争,我对暴力不感兴趣。当然,如果我现在就在格鲁吉亚的话,我会拍摄下那里发生的事情。”

他停下来,摇了摇头,又倒了一杯酒“你知道,人们常说,噢,约瑟夫,他是一个永远的局外人。但是,与之相反,我一直都试图成为一个局内人,不管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摄影师,我是我周围一切事物的一部分。”

寇德卡1938年出生在摩拉维亚一个有400人的村庄,和另一个著名的捷克流亡文学家米兰昆德拉住得很近。小的时候,他喜欢民间音乐,喜欢飞机,也对当地一个面包师傅拍摄的家庭合影充满好奇:“自从我看到面包匠的相机,我就每天到森林里采草莓,卖给冰淇淋师傅,这样我就可以存一些钱,买一台我自己的相机。”

当他到布拉格学习机械工程的时候,寇德卡受到了Jiri Janicek的影响,他给学生组织了一个摄影俱乐部。很快寇德卡就开始为一家名叫Divadio的戏剧杂志工作,就是在这本杂志,他发表了自己第一组照片:艺术家们彩排时候的近景肖像。不过到了1967年他干的工作是在布拉格做航空机械师。“那太有意思了,我和热爱摄影一样热爱航空,”他继续讲道:“很快我就发现了问题,如果我继续从事这份工作,我可能就会死掉。我没有当老板的野心,想着要为所有人的安危承担责任我就害怕。而挂着一台照相机,你就是你自己的老板,你只对你自己负责。你可以一个人带着相机游荡,没有人会责怪你。”

从68年事件之后,寇德卡开始自己的流放生涯,现在是马格南的正式成员,他和图片社的创始人之一布列松之间有着非同一般的友谊。他仅靠一些小的基金和奖金持续地跨越欧洲记录吉普赛人的生活。在旅途中间,他会到马格南的巴黎总部呆几周,睡在桌子底下。他告诉我,他的先父曾每个月都给他送来家酿的Slivovic酒,“那是一个小塑料瓶子,上面用捷克语写着‘醋’,他想这样我可以不用付税。”很快,寇德卡在马格南赢得了一个称号“酿酒专家”,“那个酒,第一杯下肚,没有人能够呼吸”他说着,陷入了回忆之中:“第二杯酒下肚,所有的女孩都开始在地板上跳舞。”

寇德卡对自己持续不断的旅行毫无悔意:“在英国,吉普赛孩童总是问我两个问题,你睡觉的时候穿衣服吗?你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家人朋友是什么时候?他们是一些游牧民族,但是他们每年都会回到同一个地方,以期看到自己人。我知道,他们很可怜我,因为我无法做到这点。”

当我问起David Hurn,寇德卡是否得过乡思病,他回答:“约瑟夫不是那种人,但他有时候会陷入沉默,心思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他总是会偷偷溜到厨房把马铃薯磨碎和香菜籽和在一起。“他似乎一直喜欢吃这个,就好像他总是要睡在地板上,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种虚伪的罗曼蒂克,直到后来他妈妈从布拉格来看他,她不会讲英文,有个下午她说了一些什么,我让约瑟夫翻译,他说,‘我妈妈说,她好想吃一大盘土豆末香菜籽。’”

尽管他从来不曾和女人维系长时间的关系,他有三个孩子,三个孩子的三个不同的母亲分别来自三个国家,两个大女儿,还有一个13岁的儿子。最近当老师问男孩子他父亲是谁,他回答:“他是个游牧者。”

寇德卡会特别骄傲地谈论自己的孩子,但是其中可以看出有着隐隐的内疚,“听着”他说,“我不是一个居家男人,我也不可能成为居家男人,但是我非常高兴我有孩子,而且也希望他们为自己的存在而开心。从一开始,我就和孩子们有一个约定,那就是我不能一直陪着他们。我告诉他们,当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属于他们,当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最好能够忘记我的存在。”

(还差三段,吼吼,原来翻译篇文章如此之累)

Comments (0) Write a comment

  1. 一直希望有人能整理一下koudelka离开捷克之后的照片,至少不要整整40年只出版了《流放》和《混沌》两本摄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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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读寇德卡,无论是他的图册还是相关资料,总也觉得不够。谢谢任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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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Aperture 192期也就是這期的光圈2008秋季號,
    有Melissa Harris和寇德卡的訪談。
    講的也是Invasion 68: Prague這本書。
    人老了比較會多談一點當年勇,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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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谢谢丁丁,你真是个好人。我很放心呀,不过就剩三小段,很好翻的。这样我明早上还有工作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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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我不是一个居家男人,我也不可能成为居家男人,但是我非常高兴我有孩子,而且也希望他们为自己的存在而开心。从一开始,我就和孩子们有一个约定,那就是我不能一直陪着他们。我告诉他们,当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属于他们,当我不在的时候,他们最好能够忘记我的存在。” 老寇不仅是摄影大师,经营家庭也是很有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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