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聂O_O小朋友的一篇观展手记，我约来发在1416教室。陈哲去年在尤伦斯的展览加入了很多文献，让我有一种惊艳的感觉。

 

文/聂O_O

去尤伦斯看ON/OFF展览，喜欢陈哲的《蜜蜂》。《蜜蜂》是用文字和图片拼贴在一切来记录/表现有自毁倾向女性（主要还是女性吧）的作品。

我不知道应该用“记录”还是“表现”好，因为即便是“记录”，陈哲也是在记录自身；“表现”，作者也更像是自叙……或许叫“自我表达”更好，表达着”我们”如何自毁着，为何要自毁，”我们”有关自毁的矛盾、挣扎和其中的自觉，甚至……享受。

我喜欢她作品中零散在照片中的文字，有些听得出是她的话，有些不是，更像是她照片中女孩的声音。但不管是谁，都真诚——真诚地叙说自己的矛盾、对理性外界的嘲讽、对自毁的无奈和坚持。所有的文字都是不同人的手写体，写在不同的本子纸页上，方格纸、横线纸，白纸、牛皮纸，简体字、繁体字，看起来都是日记、书信、随意撕下的纸条的样子。有些段落特别戳中我，比如“情绪低落与自毁的关系，就像口渴和喝水的关系一样。小时候，口渴了你就想喝个东西。但长大了，口渴了你不一定要喝水。喝水也可能不是因为口渴。不要给口渴和喝水赋予情节性的关系。这可能就是两回事。”（不是原文，我只是凭印象写下来）。有些文字看起来就是被拍的女孩写给陈哲的，比如“你的作品中有很深也很刺耳的意义，但你对我一直都友善，想必对很多别人也一样吧”。

很多纪实摄影，拍艾滋病人、拍自闭症儿童都没像这次这么打动我，是因为大多数时候摄影师还是站在一个他者的角度上，拍的好，是因为摄影师更近，更有细节，更用力…但不管怎样摄影师还是个“别人”，在讲一个别人的故事。而态度，是理性的、客观的，打动读者的的是“关怀”，以及我总觉得还夹着些同情。陈哲打动我的，是她“自叙”的态度（所以，就不算纪实了对不对？）。“为了更好地了解自己，陈哲开始了一项被她自己形容为“延展的自拍像”的项目：从最基本的纹身到较严重的自伤和人体改造，陈哲寻找并拍摄与她拥有相似心理背景的人——那些被她称为“蜜蜂”的伙伴。”。(叫“蜜蜂”是因为Virgil的一句诗，“它们把生命留在了自己制造的伤口里。”) 因为是自叙，所以就抛开了“理性”和“冷静”的束缚，去只是诚实地讲自己和像自己一样的故事。诚实，温柔，不做抽象，不带概念。福柯在《疯癫与文明》的开头说，中世纪之后，疯癫与文明中间被切断了真正的对话，疯癫被文明包围了，要想互动只能用文明使用的理性语言——对疯癫来说，就是概括性、普遍性的冷冰冰的病历语言。这样的信息传达怎么可能是对等的呢？这种沟通所存在的结构本身就是歧视的。所以陈哲让我很开心的是，她的叙述、或者别人的叙述在她的作品里，都那么自然，没有同情或者歧视，完全的自主和独立。

自毁是一种自我意识到之后的自我选择，即便别人认为是“疯癫“，疯癫自身高傲而隐秘地存在着。这种把话语权交回”疯癫“的特性也体现在作品的呈现形式、故事的叙事方式上——信息以原貌呈现（手写体、纸张原本的样子，有的字还是错别字）、材质的不一致性、拼贴时支离破碎的信息、混杂的多个叙事主体（而不是单一、明晰的）、拼贴时的错落不拘、多义的内容与结构——作品呈现方式本身就有”疯癫“不是吗？我是说，未经理性化、严格化的处理。（为什么画们都要在一个水平线上展览呢？）我不是说作品没经过处理、整合、编排……但陈哲的叙述方式，是一种讲别人的故事也是在讲她自己的方式。

自毁是自我选择的，是一种生活的方式。每一个个体都有着自毁的缘由。自毁不一定是暴烈的性格，血与痛反而更衬出人心温柔。我喜欢有一张纸条上说，现代人把痛苦当做一种资本，只准自己痛苦，不准别人痛苦。老人们不准年轻人痛苦，说你们就是为赋新词，你们的痛苦不是痛苦，你们不懂什么是痛苦；穷人跟富人们说你们的痛苦不是痛苦，你们不懂什么是痛苦。于是一个现代社会中产阶级出身的女孩子，不缺钱，不缺爱，好像就没有了痛苦的资格。而每当看到电视里有什么天灾人祸，或者什么人受难了，自己却还是痛苦着，就忍不住划自己一刀。仿佛这样，看到自己流的血了才能减轻自己的负疚感（因为自己还在痛苦着）……

有人说这逻辑很奇特，嗯，其实我有时候也不敢说自己low。在自己自溺在痛苦里不敢惊动任何人的时刻，麻烦任何别人都让我心惊胆战。展览里还有文字说，对的，自毁才能感觉到自我的存在。是救赎的方式。晚上吃饭之后，我觉得吃太多了，直到吐出来才好些== 有些像暴食催吐……吐完之后我在电脑前，疲惫，虚脱，却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沉重与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