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弗兰克,无情的旅程(3)

RD其实早就把最后一部分发给我了,不知道怎么搞得一直没有收到。隔了这么久才给大家故事的结尾,抱歉。前两部分请点击这里和这里。 《在路上》的不同版本 “这是一段很好的旅程,不是吗?”几天后,在他平遥旅馆的院子里他对我说。”至少,这段旅程很有趣。我只想找条凳子坐一下,你知道吗?我需要好好想想这一切。则会让你回想到过去。我开始想到我的父亲。如果他看到这一切,会骄傲吗?他很想出名,你知道吗?但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出名的滋味。 “我想他会很骄傲的。我妈妈也应该会很骄傲的。我很想给她写封信——不过当然我已经办不到了。我也想我的孩子。这些都让我悲伤。 “不过那段日子依然是美好的,你知道吗?比我想象得还要美好得多。那些艺术家们告诉了我生活的意义。否则我现在就是另外一个样子了。一个乡下孩子,甚至没听说过同性恋。 “我在纽约那会儿在时尚芭莎(Harper’s BAZAAR)杂志社工作。那里有个人——他是个正宗的妓女的儿子,曾经在空军服役——对我说艺术家们都是打黑色领带的。当然,我才不会打黑色领带。我知道这纯属误导。一个月后我就辞职去了秘鲁。 “我看见这些年轻的中国人,他们能从我身上获取一些东西。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是他们似乎能够为自己围在一个著名的艺术家身边感到高兴。或许就是这样吧。生活真的很美好。” 我们在罗伯特和丽芙下榻处的院子里聊了很久,关于那些过去被我们遗忘的重要的人们。我们就着牛奶和松饼喝着咖啡。我们点燃了几支香烟。丽芙参加了进来,刚刚休息过的她显得特别的精神。她看起来就像是弗兰克的妹妹,有着无穷的精力。他们两个人从来没有过小孩,她也不想要。 第二天一大早,我隔着墙听到他们的对话。大师有些紧张。今天又会有新的活动,而又会有一群人围在他身边,这样的紧张氛围会让大师变得健忘。 “罗伯特,你的脸,”她说。 于是罗伯特开始刮脸。 “罗伯特,你的袜子。” 于是大师脱下鞋,抓了两只不是一对的袜子穿上,走出房间,鞋带散着。 不多会儿”粉丝们”就到了,来的人里面还有几个政党官员,还有李振盛——这个用相机记录文化大革命那段最血腥的时光的勇敢而正直的中国摄影师。一位高官看到弗兰克这幅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样子大吃了一惊。带着一丝献媚的神情,跪下来帮弗兰克系上了鞋带。另外一个官员扶着弗兰克的胳膊肘帮他站稳。李把他肩上的头皮屑帮他拍了下来,并且把他抱着。弗兰克苦着脸(sour-faced)看着这一切,紧紧地抓住他那唯一的老伙计——比利——把它往腰上拽。 看着这样的场景,丽芙说她觉得摄影完全就是堆狗屎(mostly shit),就是机械操纵的干枯造物。除了罗伯特。罗伯特的作品是艺术,她说。丽芙是一位独立自主的女性,同样是一位成功的铁艺师和画家,而不是作为大师的妻子而闻名。 “我爱他,”她说。”但有时候他不喜欢我。” 昨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关于岁月、死亡以及渴望。一位年轻的水手划着小船来到她的窗下想要带她远走高飞。她爬出了窗户,唇轻轻的贴上小伙子的耳朵告诉他,”我爱你。别告诉任何人。我老了,但是还没那么老。” “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不错,”当她谈到她和弗兰克的关系的时候。”但是如果他一点都不喜欢我,那我可受不了。”如果弗兰克就现在失去,丽芙说,那么她会马上跟着他去。 罗伯特•弗兰克可能看不到中国的乡村,那充满了惊叹的土地,那些新老对撞的战场。也许他看见了,但那些都不是真实的。权利当局不可能让他真的看到什么。他们看不见的双手保护着他,也隔绝了他。中午他们带他出城去吃了一顿饺子开车十公里左右去参观一座古寺,以及一个现代化的农场。他随身带着宝丽来,并且试图表现得开心一点,但是他太累了。在城墙上的时候,他再一次倒下了。不过这一次他身边都是相机,数不清的相机。 接待人员把他带到了山西省会的一家私营宾馆,让他在那儿待上几天修养一番。我们约定在北京再见,然后进行了最后的一次坐在长椅上的谈话。 早上七点的时候,我敲响了他在北京的宾馆的门。这家宾馆看上去光景不太好,铺着老旧的地毯,充满了烟草和泥土的味道。房间里传来一些响动,就像是一个装满了衣服的袋子倒在了地上。我担心的等着,他不会又死在里面了吧。 门突然打开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乱糟糟的头发,然后是挤满眼屎的眼睛,然后是他的嘴巴。 看见是我,弗兰克马上打开了门。站在那里,下身赤裸着,睾丸吊着,差不多有半条大腿那么长。穿着两只拖鞋,一只棕色,一只米色。 “进来吧。” “我的天啊,罗伯特,怎么了?” “我找不到我的裤子了。” “比利?你把比利搞丢了?” “昨天晚上他还在这里的。” (…) Read more

罗伯特•弗兰克,无情的旅程(2)

感谢几位翻译者的辛勤工作:第二页 陆静 第四页 Teresa 第六页 Chun WANG,其余则由RD完成。 (续昨) 他的第一部电影《拔出雏菊(Pull MyDaisy)》(1959)被认为是新美国电影的开篇之作,是一部极为重要的先锋电影,片中剧情由杰克•克鲁艾克(JackKerouac)撰述并朗诵 接下来是一系列自我学习的作品。不过这些作品看着都挺累的。举个例子吧,在拍摄于1969年的作品《佛蒙特州的对话(Conversationsin Vermont)》中,弗兰克跟着他的两个孩子去他们的寄宿学校,并且在那里让他们点评一下他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和一个男人的失败之处。 在作品《家的演进(Home Improvements)》(1985)中,他又拍摄了类似的场面,不过这一次地点换到了他走在去看他在布朗克斯的一所精神病院里的孩子的路上:”帕布罗(Pablo),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放弃的,”弗兰克的声音出现在画面中。在精神病院里,帕布罗•弗兰克的样子看上去痴痴呆呆,接近疯癫的边缘。当弗兰克离开那儿,我们再次听到他的画外音:”这对他意味良多,我所有的这些努力。不过我也不知道我能这么努力多久。” 弗兰克最有名的一部电影很少有人看过。一部摇滚电影,《萧乐蓝调(CocksuckerBlues)》,记录了滚石乐队1972年为了推广其新专辑《颓废大街(Exile on MainStreet)》一路麻痹在性与毒品之中的巡演。这张专辑也使用了弗兰克的作品小样作为其封面。 尽管批评家们写了很多的文章质疑这部纪录片的真实性,直接认为其大部分都是摆拍,但是弗兰克说只有和果儿们在飞机上性交的场面是摆拍的。鉴于他们在片中的表现如此淫乱,他们非常成功的通过法律手段制止了该片的商业上映。 “米克(乐队主唱,核心人物)很不高兴,”弗兰克告诉我。”他说’你把基斯(KeithRichards,乐队吉他手)拍得比我好看。’我说,’呃,他本来就比你有趣一些。’他们当时很担心,因为理查德在蒙大拿周貌似吃了官司还是怎么着,总之他们有可能再也去不了美国了。” 整部电影在美国的拍摄过程和毒品完全脱不开关系。给他们提供毒品的人是丹尼•塞莫尔(DannySeymour),他是罗伯特拍摄电影时的助手,同时也是他的好朋友。这部片子完成几年后丹尼就去世了,很有可能死于谋杀。 弗兰克说他自己当时也不怎么靠谱,导致很多场景都没有拍下来。”我错过了不少。我不记得我有没有在摄影机里面装菲林。我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拍下来了。我想这可能就是他们找上我来为他们干活的原因吧。他们喜欢失控的事情。” 弗兰克一生拍摄了25部影片以及出版了若干书籍,但是他最大的成就永远是画册《美国人》,这是他的巅峰之作。他的作品展出在一个废弃的工厂里。一天夜里他坐在他的作品面前对我说,无论是关于这本书还是他拍摄的初衷所有的人都误解了,当时我们周围只有积满灰尘的地板和吱呀作响的窗户。这些书中的作品都被放大到了一米见方(30″x 45″),你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颗粒,让作品显得平淡、单调,仿佛被抽干了灵气。 “这让我很惊讶,”他说。”这是一本很简单的书,真的。其实它什么也没有说。更与政治无关。这些照片什么也不关心。人们总是说其中充满仇恨。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出来,也从来没有感觉到。我只是随便走到某个街角,然后记录下那些有趣的人们。也许是的,我的观点很极端,但是这只是因为所谓的中庸让我感到平淡而无聊。” “他们说这本书沉郁而悲哀。那个时候谈到摄影可没有这么高级。我们既不说沉郁也不说悲哀。事情是什么样就是是么样子。我没有任何的观点,也没有什么安排。当我去到南方的时候,只是单纯的被惊呆了而已。当时一切都很傻,很暴力。” “不过现在再看着这些作品,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有什么好么大惊小怪的。” 这本书实际就是一份工作下的产物。可能你会觉得这些照片很亲切,但实际上它们就和他们的创作者一样充满德国式的冷酷与无情。他不会在停在佃农家吃一份午餐,也没有想过去打听那场葬礼埋葬了谁。”没有时间,没有时间。我要不停赶路,”他回忆到。所以他只是呆在他的福特老爷车里,一路向西。 “我只和一个人说过话,”他说。”就是那个在离诺(Reno,内华达的离婚城,在该城居住三个月即等于宣告离婚)结婚的女人。她给她爸爸打电话说她在离诺结婚了,然后她爸爸马上挂了她的电话。” 在当时那种环境下,这本书迅速声名鹊起。在弗兰克之前,摄影的视觉核心永远是横平竖直的。照片的主题永远是显而易见的。你能一眼看出这张照片拍了什么,想要表达什么内容。弗兰克,这个阴暗的小个子男人却改变了这一切,他让颗粒成为长处,晦涩成为优点。他的照片是如此的一团乱麻,你不知道能从中感受到什么,或者去关注什么。 也许更重要的是,弗兰克改变了摄影,或许这才是摄影师应该看待世界的方式。如果大家都如同安塞尔•亚当斯那样去记录山河的壮丽,还有谁会想到要去这样拍摄?青山蓝天,皑皑白雪,它们有什么瑕疵吗?没有瑕疵。这就是瑕疵所在。弗兰克把摄影这一工具从风光摄影师和时尚摄影师的手中抢了下来,把镜头对准了那些生活困苦的变态,穿着围裙的家庭妇女,以及那些食不果腹的人群。生活不是青山与积雪,也不是香水与华服。生活是艰苦的,是可悲的,去日无多。生活应当是鲜活的,而不是冰冷的。就像珍妮•马尔肯写到的那样,弗兰克作为社会批评家的身份被抬得过高,而低估了他在摄影上带来的革命。 (…) Read more

罗伯特•弗兰克,无情的旅程(1)

早几天曾在这里发出一篇征人翻译的启示,几个小朋友忙了很久,昨天RD把文章发给我,看过之后都呆掉了。这篇刊载于名利场杂志,关于大师罗伯特•弗兰克的文章,精彩透顶,作者用眼睛给我们讲故事,大师仿佛坐在我身边,桌上就是那碗要命的鸡汤。。。。感谢这几位翻译者的辛勤工作:第二页 陆静 第四页 Teresa 第六页 Chun WANG,其余则由RD完成。 作者: Charlie LeDuff 摄影大师罗伯特•弗兰克,相传地球上最后一个有能力在取景器后发现一个新世界的人类,在中国的一个小门脸饮下了一碗变质的汤后,差点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身边甚至都没有一台相机。 当时的他看上去就像来自康定斯基笔下的人物,勉强靠着墙壁和板凳稳住身形,面色铁青,四肢颤抖。这本是一张不错的,安静的画面:一个垂死的人和一碗汤。这是弗兰克会喜欢的,当时的光影也恰到好处。 这个小餐馆位于一个古老的城市——平遥里一家孔子庙的背后,这个城市在北京城西南450公里的地方,罗伯特•弗兰克当时受邀参加当地的摄影节。这座有着两千七百多年历史的城市,用四周的青砖,驼马,煤矿和雕花的棱围出了一个摄影的梦。如此之多的摄影师接踵摩肩而来,以拍摄一个摄影师拍摄另一个摄影师拍摄另一个摄影师拍摄另一个摄影师拍摄作品的作品为乐,而没有人去在意这样一个桌边垂死的老者。 在那碗汤还没有端上来的时候,弗兰克看上去就已经不太正常了。他看上去有些呆滞,衣冠不整,倦容满面,甚至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的样子。一副还在梦中与周公卿卿我我的样子。他头上戴的邓肯甜甜圈店里的帽子就好像一只趴在高速公路上的死猫。衬衫的扣子扣错了,鞋带也是散开的,他的裤子就像是他忠实的老友,估计有好一阵子都没有换了吧。他到中国来一路都是这条裤子,烟囱样式的喇叭裤,蓝色的绑腿——我甚至还给这条裤子起了个名字:比利。弗兰克很喜欢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很平静的名字,弗兰克喜欢平静的东西。 就这么穿着一条不合身的裤子,弗兰克来到了这个充满了烟尘味的城市。就穿这这套被虫子们啃过了三年的破衣烂衫,弗兰克怎么样看上去也不像中国的当局所期待的那幅战后最为伟大的摄影师形象,他们本来还可能期待着弗兰克的出场能够带给他们本国的艺术家们一些启示吧。”新摄影中的马奈(Manet,法国艺术家,被誉为印象派画风的奠基人之一)”,评论家珍妮•马尔肯(Janet Malcolm)这么称呼他。在去年秋天的晚些时候,罗伯特•弗兰克许诺了在平遥国际摄影节上展出他的作品集《美国人》中的全部作品。这是此书完成后,书中作品第二次被完整展出。 为了让场面看上去好看一些,一名年轻的干部不得不匆匆忙忙的去给他买了一条裤子:腰围44码,腿长29码。 弗兰克已经老了。83岁的他已经远远超出了那个随心所欲而不越法的年纪了,也犯不着为自己的那些怪癖感到不好意思。尽管他的作品能够买到数十万美元一幅,但是他看起来和纽约街头的那些酒鬼以及流浪汉们(Bowery bum)也没有什么区别。在他的朋友眼中,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臭脾气老头子,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他很少接受采访。说话不多,吞吞吐吐,总以为自己置身世外。在他死前他想要来中国看一眼,”去走一条新路,”他说。”去面对一群不一样的人。” 不过这段路似乎对一位老人来说太长了。在他离开纽约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他的健康状况就开始急剧下降。在开幕式上,他被要求致词。他走到主席台前,用一种哭灵的强调混杂着中欧口音开始讲话,就像是贝拉•戈卢西(Bela Lugosi)扮演的吸血鬼伯爵一样。 “能够来到这里我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来中国。我喜欢看这里的风景和这里的人。我爱这里,这是一片神秘的国度,”在团团的保安以及舞蹈演员的包围下,发言的他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一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穿得像毛主席一样突然出现,开始对着邪恶的资本主义大放厥词。这让整个庆祝活动很快冷场下来,不过他很快就被警察给带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一切,从我这个年纪的人的观点来说,我很骄傲我能够站在这里,而我更骄傲的是作为一位摄影师站在这里,”弗兰克继续说道,他的中国翻译省掉了”更为骄傲”的字眼。 发言结束以后,人潮蜂拥而上,数不清的镜头对准了他。他被逼到墙角,一幅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表情。 弗兰克开始变得有些晕厥,不过他没有拉住他妻子的手,而是抓着自己的裤子,就像晕船的水手死死抓住船边的围栏一样。几个人架着他把他带到了舞台后面的休息室,看上去这间休息室似乎是一个老刑房改造的,弗兰克坐在椅子上,好奇的打量周围的那些刑具。 弗兰克和他的妻子朱恩•丽芙(June Leaf)——一位78岁的漂亮女人——需要重新调整一下他们自己。天气是如此的炎热,灰褐的空气充满煤灰的气味。这时我们离开纽约才刚刚十二个小时。他们水土不服,有些疲惫。中午他们和翻译一道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中饭,我就像那条破裤子一样形影不离的跟着他们。 这是一个用民房改成的小餐馆,放了五、六张桌子。柜台摆在一个角落里,另一个角落是水槽,还有两块大玻璃外墙,你能从里面看到公厕边的乞丐。弗兰克说这样的中国是一个混着牛马粪、汽柴油、雕梁画栋、早点铺子、梅赛德斯奔驰、数不清的自行车、混着沙尘的雨和交通的地方。除了钱币上的毛泽东,这个国家似乎再也不复那个红色年代的样子。 弗兰克的鸡汤上来了,用一个大腕盛着。他喝了一口,看上去很香的样子,然后又继续喝了几口。 在这里值得说明一下,丽芙之前说过,和一位大师生活在一起,你必须要忍受他的坦率直白(Honesty)。”和一个很坦率的人生活在一起有时是很痛苦的,”她说。”但是如果你能接受,你会发现生活的意义。” (…) Read more

  • 摄影如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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