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的一代——来自威尼斯双年展的艺术评论

我不知道Jerry Salts算不算西方艺术评论界的明白人,反正他对当代艺术的评论很合我心意。

这位美国评论家刚刚从威尼斯双年展游历归来,在《纽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空白的一代》的艺术评论,我觉得很过瘾,就顺手翻译了一下。

在您看到Jerry的文字之前,我还想说说我的看法。我很同意他对当下被学院派教育驯化的一代艺术家的看法,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失去了一种活人的观察力,缺乏活人的气息,只剩下了一种“要活”的态度。

Jerry渴望看到新一代艺术家面对“新社会”的艺术创作,而不是追随前人,我也非常同意。但另一方面,我颇有些绝望地认为,“新社会”并非是艺术家所能把握的。时代本身已经成为一个怪物,外在形态上的奇幻,让它自成为一个超级巨大的当代艺术作品——没有艺术家可以超越这个艺术而做出艺术。这个世界的荒谬和奇幻根本无法用有形的东西来把握,如果真的要对这个世界说些什么的话,我想那应该是文字,或者是一些不具备形式的东西,否则都会被奇观社会吞噬。

在我看来,这个繁华的艺术界的盛事,其所谓的艺术的“光亮”只是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的一个投射,并全然在其母体的掌控之中。

(又:Jerry文章中关于摄影只有一句话,原文是这样的“photographs about photographs”,意思是指当代的摄影艺术作品,大都是针对摄影语言本体展开的摄影。)

空白的一代(Generation Blank)

作者:Jerry Saltz

这些美丽的,理性的,完全脱离内容束缚的艺术品的创作者是受过学院派驯化的狮子。

去了趟威尼斯,回来之后满是忧虑。每隔两年,威尼斯如同一个艺术帝国,颇具吸引力。今年的主题叫做“Illuminations”,一如既往地备受瞩目。(Frances Starks关于她和一个年轻男人在网络上约会的动画吸引了我,Christian Marclay的作品“the Clock”早些时间在纽约大受好评,今年获得了最佳艺术家金狮奖)但是更多的时候,那些令人感到舒适的东西,是一种高度类型化的学院派风格,其表现形式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了。新结构主义派电影是重重叠叠的几何色块,摄影就是关于摄影,投影屏幕上是粗颗粒的黑白资料影片,抽象主义就是援引其他抽象主义——就是这些了,所有的这一切都来源于七十年代,如同一潭死水,每个人都在解构同样的元素,在美学的倒退中陷入绝境。

艺术界总是存在着某些风潮——潮流过来然后过去——这种沉浸在上一代艺术家的理想和观念中的势态是非常错误的。这说明这些艺术家太过遵从他们的前辈,并且过度满足于当下艺术界内部的游戏规则,却并不是真正地去做艺术,这一代人已经成了失落的一代。

我们当下的文化已经奇幻地,如同炼金术,将图像和历史变成丰富的艺术的材料,这其中所蕴藏的可能是无穷无尽且非常开放的。但这些艺术家却在书写历史和描绘图像的时候,仍然去追寻已经超级衰落过往的艺术形态,而它们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了。这使得他们的艺术只能转向了艺术作品自身,成为一种编码语言而别无其他。作品的内容因此变得空洞,成为一种避免内部嘈杂的的策略。这些东西已经成为一种新教,一种被学院机构支持,受到不愿让光彩时光散去的策展人的追捧。我们来看看威尼斯当前最受关注的青年艺术家,Ryan Gander作品,地板上的彩色方块,墙上的标签注明其来源是 Mondrian,这与其说是对Ryan作品的阐释倒不如说是让它更具消费价值。这是一种关于解说的艺术,而不是作者自己的经验的艺术。……Seth Price的眩美的画作,犹如一根滑绳,系在 Martin Kippenberger 和Marcel Broodthaers之间,这定会使得那些钟爱从“某主义”出发阐释作品的评论家倍为欢欣。这种圈套圈的模式已经形成,艺术已经成为一种搬运游戏,在巴掌大的一点儿地方上把同样的东西挪来挪去。这些作品都非常职业化,极度富有信息,超级理性,但它们最终不过是装腔作势的国际愚蠢艺术学院的学院派作品。

威尼斯也有一些艺术学院在这里有展览(我也在学院里教书)。这一代艺术家是第一代受到职业教育的艺术家,这些年轻人被他们的老师灌输了太多其钟爱的艺术作品,却使得他们自己的作品停滞不前。他们不是去扩展作为人类的我们自身的视野,而是将其束缚在安全的对既定的观念的重复中。这是一个回绕在艺术遗产上空的悲伤的罗曼曲,是一对一去不复返时代的思乡症,这种呼喊也许很真诚,却让作品走向绝处,并且反过来影响了文化的发展。

Comments (9) Write a comment

  1. 看了很有感触。一直在想职业化对摄影创作是不是应该有利有弊?学院派的摄影教学的确存在许多问题,4年本科或者3年的研究生让许多学院派的学生认为“摄影是可学的”可学既认为有学习的原理,学习的目标,和学习的过程。在达到前进的道路上必然一切都变得理性化和步骤化。我想很可能这有悖了当初进入学院学习前对摄影初衷。

    但学院派占有着国内摄影界广大的资源,硬性和软性。国外不知道如何,但国内的确是这样。

    创作的瓶颈有很多原因,但的确犹如这篇文章说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创作中根本迷失了自我,还有就是一味理性的创作原则。我们是不是都太把创作当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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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理性没有问题,我觉得学院派教育的一个问题是,在不知不觉中会沦为以培养“职业艺术家”为目的的学院教育,这个“职业”的目标会让摄影史和摄影理论都变成一种功利主义的使用,比如,在了解历史的脉络之后,以稀缺为目的而进行的创作,这种思路是把自己作品商品化的思路,而并非是去发掘个体的需要,寻找自我的稀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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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提的观点很对,在今天的中国摄影中,每个摄影师都在挖掘,至少是中国人没有拍过的题材,而充分鄙视或者歧视对既往形式与题材的重复,造成一个十分不良的结果是,中国人都是在点子里长大的。同样教学也成为了某种产生点子的“公司”。我想今天我们对于摄影,希望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灵魂,而不是一个个点子的出现。可惜,大家都没有这样做。当然如果能出现你所期望的话,我想这个人本身也是一个集大成者,这又是何其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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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们都要先做好自己。诚实对待自己。不管这个自己是不是集大成,是否能够在历史上有担当,我自己要先活出人样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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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哈哈 我喜欢学院派的叛逆者,在他们身上既有学院派的技术,又有草根派的思维。纯粹的学院派和草根派都是容易走极端的家伙。但说到底人永远都处在既得利益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你能不能下放过去的经验?你能不能放下过去使你成功的方法和工具?你有没有这样的勇气去和你的过去做一次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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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上回毕业展做完了回国,和本科时候的摄影老师,拿了好多自己这一年拍的东西给他看,然后讨论到这国外学摄影回来的明显变化——从那些浅显纪实走向飘渺意识流的摄影风格,老师的儿子在美国读书选修了摄影,他说他儿子拍照也是越来越抽象。。我说这一年主要接触的都是当代国外摄影师的作品,就着自己的project找相关资料做研究的时候会发现看的大部分都是这种贴近现在风格的作品。审美也潜移默化的改变着。。而且在我们摄影班的一些同学之间的风格影响和审美感觉也变得越来越相似,这也许就是上面所说学院派教育的必然后果之一吧。。。去年十一月跟fine art专业去看了威尼斯双年展,当时看展只觉得此情此境里的展览做的很震撼(毕竟第一次去欧洲,第一次看到传说中的水上城市,第一次看到这种国际大型艺术展)但是我对photography的作品印象不太深,更多喜欢装置和建筑的作品,但是除了一个印度女摄影师 Dayanita Singh拍的file room, 在一堆花花绿绿的摄影作品里面特别工整,后来回想觉得对自己还有一定意义。http://blog.sina.com.cn/s/blog_70586de701019b0d.html 这是我拍的些那时候看展时候自己喜欢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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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摄影如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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