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届OFPiX基金获奖者:程新皓 《小村档案》

第五届OFPiX基金获奖作品 《小村档案》程新皓摄 项目计划拍摄位于云南省昆明市滇池东岸的宏仁村。 进入新千年,城市开始在滇池东岸的土地上疯狂扩张。随着广福路、昆洛路等主干道的修通,资本蜂拥而至。不到十年的时间,沿途村落的土地几乎全部被征收,用于地产开发和招商引资。本是昆明市菜篮子的滇池东岸平原发生着巨变。生活于此的人们将是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代农民,同时也将成为第一代城市居民。 2010年,更大的悲剧轰然降临。5月末,昆洛路沿线的塔密、白塔、照西、金牌、五腊、宏仁等几个村子突然面临着被彻底拆除的命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市政府重点照顾的中豪集团看上了这片地块,准备进行新一轮的商业开发。几万居民,一夜之间面临着失去世代居住的故土家园的惨境。短短几个月时间,曾经的村落变成了狼藉的废墟,唯余村庙矗立荒原。上了年纪的老人无以为家,只能在这最后的避难所里艰难支撑。当我第一次走进这些寺庙,老人们围住我,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建起回迁房。我无法回答。这就是资本和权力所共谋的罪恶。 宏仁村在此时却成为了一个异数:她是唯一一个在这次浩劫中坚持至今的村子。这与宏仁新村的存在密不可分。宏仁村之前在广福路、新亚洲体育城、昆洛路和中豪集团的新螺蛳湾商贸城一期等一系列工程中,失去了所有的耕地。作为谈判的筹码,政府划给宏仁村一块宅基地,而村民们也利用之前的征地补偿款和一部分的银行贷款,按照城市小区的规划,修建起了自己的新村。这是一个有着完善规划的新村,有着很好的绿化,有着接入市政下水的下水系统,甚至还安装了众多摄像头。宏仁村的每户人都建起一栋新房,按各家的承受能力,普遍修造了5层到7层。除了自家居住的一层或两层,其他的均可出租,这样失地之后的生计就有了着落。新村07年开始建设,在10年初基本建好。而正在此时,拆迁降临。团结的宏仁村民们为了保卫自己建设的家园,和入侵者展开了不屈的斗争。为了逼村民就范,拆迁方威逼利诱,半夜砸窗,放火,剪电线,甚至连村里的寺庙也没放过。在冲突最激烈的7月1日,数百名手持钢筋的暴徒冲进村里,打砸店铺,甚至有一位阻拦的村民的眼睛也被打瞎。但因为村民的持续抵抗,也由于一些有影响力的媒体的介入,明面上的暴力终于被制止,而宏仁村至今仍然在坚持。在这个抵抗的过程中,村民重新开始学习法律,政策,学习如何作为一位公民来争取自己的权利,如何在国家的视角下发出自己抵抗的声音。或许这是无奈现实中少数让人欣慰的事。 但是抵抗的代价是高昂的。在抵抗的过程中,很多老人“正常”去世了,而平静生活也被拆迁彻底打破:在拆迁协议上签字的村民与坚持斗争的村民产生龃龉,邻里亲戚也由此陌路。可以想象,即使最后新村保住,这个社区中人们的关系也将需要很长的时间来重建。这个事件将成为小村历史上抹不去的伤痕。而这一切的悄灭和伤害,似乎就是现代化的代价,生命和平静的日常悄然逝去,无声无息,在高楼大厦和金光大道来临之后,再无人记忆。死去的就这样死去了,如同草芥蝼蚁。 第五届OFPiX基金获奖作品 《小村档案》程新皓摄 时至今日,在村民的抵制下,宏仁新村已经得到政府允诺而得以保留,但老村的命运却依然悬而未决。村民们与北京大学社会学系、云南大学城市规划学院等机构合作,试图在保留老村村落格局和社区完整性的同时,引进开发商,对老村进行现代化改造,实现村民和开发商的双赢。这即有别于当下政府以现代化为名土地财政为实的掠夺式开发,同时又不是简单的试图保留传统的生活方式。但是,现在的村官想在他们最后这半年任期内卖掉老村,把土地转化成自己的实惠,而政府也垂涎于这块日渐升值的土地。村民、村官、地方政府这三方势力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博弈着。 “小村档案”拍摄计划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展开。从08年进入这个地区开始,我亲眼见证着所有的变迁与“生活戏剧”。我的身份也从一开始的他者,渐渐变为了这个过程的参与者与抵抗者。我和村民一同保卫着最后的故乡,同时却也眼见更多的故乡沦陷,从物理上被消灭。在这个过程中,我的照片渐渐变为了行动的副产物,我试图利用这些照片,去为在这里生活的每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发出声音,我期冀这些照片成为小村延续下去的见证,而非对废墟的记忆。     第五届OFPiX基金获奖作品 《小村档案》程新皓摄 『项目内容』 本项目计划拍摄的宏仁村位于云南省昆明市官渡区,距离市中心约20千米。 宏仁村由老村和新村两部分所构成。其中,老村已有数百年历史,其中建筑主要为土木结构的滇中民居“一颗印”样式的院落和在此基础上的变体,在老村的西边和东边部分,也有很多红砖平房和近二十年建的砖混结构的小楼。在老村中,有大寺、小寺、财神庙、新客堂等公共建筑,以及二眼井、照壁等历史遗存。而新村是在2010年建成,是按照规划统一修建,每户人家均为98平房米的等大地基,各家自量财力,修建两层到8层不等。 老村中保留完整的“一颗印”建筑(左)和新村中统一规划的楼房(右)。 在老村中,随处可见超过一百年的老建筑,这些建筑保留着滇中民居最传统的样式,不是作为景观,而是作为生活之所而存在着。在新村建成后,村里的年轻人大多搬到了新村的楼房里,而那些不习惯楼房生活的老年人则主要留在了老村。在这里,人与人之间,人与村落之间的关系似乎更加自然和自在。在每一寸空间中,都可以看到从旧到新各种不同时间的遗迹,满满的挤在一栋屋子里,一面墙上,一个老人的谈吐呼吸间。从清代时先人的灵位,到毛泽东去世时的报纸,到新近写的春联,这些来自不同时间的物件被并置在同一个空间中。从朝鲜战争走来的老兵,坐在自己沙发上谈论着不久前与拆迁队的战斗。五十年前的年轻人,在客厅的相框中看着老去的自己和当年的邻居在小凳上缝制女儿的绣花鞋。 相对于老村,新村似乎意味着另一个时间的开始。统一,现代,以及与现代为一体的个性和传统的丧失。但是,新村实际远远超出这些惯常的想象。从设计的最初,这就不是简单的水泥格子。虽然从外观上看,新村的楼房和一颗印好像没有任何关系,但它实际上是一颗印样式的建筑在纵向空间上的叠加。新楼中每一层,实际都按照了传统的“三间房子”为格局,而天井则被移到了楼顶。这样的设计体现着村民的时空观,本身就是一种另类的现代化。传统以新村的修建为时间的原点,重新生根发芽。新村和老村不是种简单化了的二元对立,而是一个由区别的丰富的整体,一个时间上的延伸。 从2010年抵抗拆迁到现在,老村和新村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村民、村官和地方政府就小村的未来进行博弈。大部分村民希望能够保留新村,保留和改造老村,于是自发的组织村民大会,学习法律和政策,成立老年人协会,自发组织人维护老村的治安和卫生,以此来赋予保卫家园的合法性。而村官们在一开始就组成拆迁办,不遗余力的试图拆平自己治下的新村和老村,由此获得开发商所允诺的利益。为此,村官们不惜借助黑社会的力量,对村落进行破坏,从堵路,剪电线到烧房子,不一而足。甚至,在村民们缴获的工作笔记上,赫然记载着拆迁办花三万元雇凶袭击村民代表的记录。作为另一个势力的地方政府则一直希望能够在不引起群体事件的基础上拆除小村,将土地卖给江苏的企业以获利。在小村的每一个人,都被身不由己的卷入了这个洪流中,进行自己的选择,在这剧变的时代寻找自己的位置。 此刻,昆明的城市化依然风起云涌,而宏仁村的改变却在这三股力量的角力下停滞住了——宏仁村的明天究竟会如何?是如村官所愿彻底推平,还是如村民所计划的保留格局的基础上进行改造?或者最后在博弈之下保留新村,而消灭老村?这些宏大的未来全部交织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每一个村民的命运都卷入其中,他们人生的轨迹将因小村的存废而彻底改变。往大里看,这是昆明乃至中国大陆城市改造的关键点,是一个集合了所有戏剧性的关键的时间点和空间点。这种张力和不安或许是真正属于这个时代的特质。这也是我感到如此紧迫的需要去拍摄的原因:这种平衡将很快被打破,未来的方向将无可避免的滑入某一条轨迹。 《小村档案》拍摄计划的对象,就是处于这一时空点上的宏仁村。笔者试图通过对宏仁村的拍摄,为此时此刻在宏仁村的个体和环境留下档案,作为坐标轴的原点。当若干年后回望这个时代时,我们会知道有这样一个村子,在这里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如何走到了今天,又将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若干年后,这将是故乡这个词语的定义。   拍摄方式: 笔者试图进行档案式的拍摄,即弱化作者的主观视角,弱化照片的叙述功能,而强调所拍摄对象的丰富的细节。同时,对每一位拍摄对象进行访谈和录音,以文字来呈现事件。最终,文字和照片将作为两个独立而同一的文本进行并置。 本计划拍摄的照片准备进行以下使用: 作为小村研究的一部分,和北京大学社会学系、云南大学城市规划学院的其他研究互为补充,以具有丰富细节的影像来呈示小村的个体,同时供以上的社会学、人类学、城市规划的研究作为图像资料来使用; 供网络媒体使用,试图通过更多的媒体曝光,进一步增加宏仁村的被关注度,为村民们争取保留和改造老村的行动争取更多的支持; (…) Read more

  • 摄影如奇遇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