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一面白墙(2)

“给你一面白墙”,这句话说出来并不简单。

在平遥棉织厂展区,看到不少年轻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忙碌,灯箱,黑色的大箱子,甚至搬进一棵树,对我这个年纪大一些的老江湖来说,他们的方式似乎有些过于热闹,但转念想想,在我年轻时候,若得到这种“给你一面白墙”的机会,我又会干些什么。

展览是一件很功利的事情,功利在这里并非完全是贬义,而是一个中性的表述。因着展览能实现一个功利目的(影响力、经济利益)的可能,展览的机会通常都会附加各种条件,但平遥却是我看到限制最少的,当然,这正是平遥摄影节的弊病,在没有限制的同时,它也缺乏对展览足够的支持,使得几百个展览良莠不齐,而这个弊病反过来可能又是一个益处,它非常开放、多元,从而也变得很有机;对于一个头脑清楚的人,在这里走一圈儿,你能看到最好的也能看到最坏的,它们交织在一起构成对中国当下社会图景的视觉化表达。另一方面,今年我看到尤其不一样的是年轻人,无论是参展的还是策展的,甚至是志愿者,平遥正成为年轻人的实验场,这一无限制的白墙,使得他们可以不拘泥于某种既定的套路,做出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

第一次策展的吴婷很纠结,我离开的时候她的照片还没有挂上去。她策展的主题是三个报道摄影师对中国二三线城市年轻人生存状态的观察。

只有在有机的土壤中才可以有生长,对我自己而言,作为一个独立策展人,“无限制”也是做一个展览的重要前提,我可以不考虑市场,不考虑某个机构和群体的利益,不考虑潮流,也不考虑所谓摄影节的风格,我只需要专注去考虑我要说的话。这是难得的。

做这个展览曾经让我非常焦虑,一方面是时间很紧张,另一方面则是找不到我喜欢的作品。我曾经跑到中国青年报向这个展览的学术指导晋永权请教,希望能够得到一些启发。他提到一个“无拘束”的概念,甚至鼓动我去翻拍大师名作,而且只截取自己喜欢的片断,我们都为这位“翻拍大师作品的摄影师”起好了一个笔名——来自东欧的某耶夫斯基……

走在回家的路上,思忖着这个概念,我想到一个词儿:无名的著名者。因为在这些著名的作品中,的确隐藏着一些不著名的细节,因为名气所碍,我们对这些原本也是普通人的大师,缺少平等的对待,从而也缺少了基于这个前提的对他们作品的注视的注视。这让我又想到另一个词:著名的无名者,那些我藉由博客所接触到的业余摄影师,他们的照片往往带有作者的目光,喜怒哀乐,有着人性的色彩,让我感动。

所以,最终这个展览,我的主题是对“注视”这一行为的探寻,最主要的部分,不是某个人的作品,而是一些普通人的照片,即使独立的四个摄影师的作品,也都不是那种作品感很强烈的东西。

展览叫做《注目礼》,关于注视和观看,并不是一个新颖而时髦的话题,因为当下大家都在谈摄影的“非真”和“荒谬”,在这个展览中我却执拗于探寻摄影的“真”,甚至是人性的“真”。其实,我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我对这个世界恨透了,但正在这种失望到极点的情况下,也激起我的一个愿望,究竟这世界是不是还有可能存在一些美好的东西?

最终的这个展览是美好的,安静的,如我所愿。这正是我不愿意离开的原因,甚至是现在想起来有一些难过的原因。所有的照片都挂到墙上,那个刹那,我找到了一些信念和让我踏实的东西。

…………(明天再说)

Comments (6) Write a comment

  1. 其实,我不是一个乐观的人,我对这个世界恨透了,但正在这种失望到极点的情况下,也激起我的一个愿望,究竟这世界是不是还有可能存在一些美好的东西?

    这让我想起一句话:企图认识世界和自我,本身就是一个很片面的思维。。。。我们所能认知的真的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更何况是比较自我那么一小部分。

    美好不美好其实不那么重要,我们不需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去有多爱什么东西,人爱周围,爱他人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一个答案和借口。。。

    去试图探求根本,有时候是不太理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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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当不合乎逻辑的事情在这个世界泛滥成灾时,我就会阿q式地想起一句话:存在就合理。
    这个世界往往让我们极度失望,又充满期待。
    传欧洲发现了快于光速的中微子,还有待进一步证明。这个世界现实的东西或许很多都不如意,但仅仅因为一点奥妙的自然现象就重新为我们增添向上看与向前看的力量。
    常常拜读您的博客,受益匪浅,谢谢!
    祝任悦老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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