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to Camp15在线展厅(3)

Photo Camp15的最后两组照片,我将之单独放出来。今天要看的是刘磊的《我的村子》

这组照片的时间跨度是从2008年开始一直到现在。摄影师拍摄的就是自己成长的村子——潘庄。事实上,这组照片还可以追溯到更远,因为从学摄影开始,刘磊就以自己的村子作为拍摄对象,但那时候却更多只是光影上的把握,不过是一些风光糖水照片。从本科进入研究生阶段学习,刘磊的照片逐渐从虚到实,他关注潘庄的变化,记录传统农村生活,表达自己对故乡的情感。

最近,频频在各类媒体上看到刘磊的这组照片,从专业摄影媒体比如《中国摄影报》到视觉杂志《Lens》,乃至经济类杂志《全球商业经典》,它们打动了很多图片编辑,我最初接到这组照片的时候,也非常欣喜,难得看到年轻摄影师对中国乡土生活持续而深入的记录。

但在camp上,大家听到更多却是刘磊的困惑。其实在刘磊第二次发给我照片的时候,我已经感到他对这组照片的犹豫——他竟然发给我十几张黑白照片。

刘磊认为自己的困惑在于,村庄的一年四季,春耕秋种,婚丧嫁娶,所有的故事都拍摄了好几轮,似乎失去了新鲜感,而另一方面,自己对农村在情感上似乎也逐渐疏远,再次回到村子,竟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了,就想着赶快离开。这种生疏的感觉让他有些沮丧。

我看了好几遍他的照片之后,也开始产生一些怀疑,这些照片是不是因其所带来的“文化冲击”(culture shock)而让我“眼前一亮”?就好像我们对异域风情的吃惊和好奇。这些拍摄精良,分类细密,又有时间跨度的照片,它们究竟应该属于哪一个语境——是个人的还是公共的?

对于这些问题,我有疑问,作者也在徘徊。

千万别提“纪实摄影”,别说——他做的是纪实摄影,请不要用这种所谓的“摄影类型”来解决问题。我不愿意从摄影的角度来看这组照片,并非是摄影或者纪实摄影很糟糕,而是人们把它想得、看得很糟糕,比如,刘磊为什么会把这样一组色彩丰富,而且是富含语意的色彩全部抛弃,将照片变成黑白的,并且还能在自己这么大规模的照片库里挑出十几张,这大概就是站在摄影角度的选择。如果就这个话题我们来谈谈,那大概可能要几天几夜。

也许我想说的是,方法不能是对事实的肢解,骨头和肉,它们不是那么容易就分离,不确定,无结论,这是我们的生活。生活不能按婚丧嫁娶,甚至是四季来分类。

刘磊还会把这组照片拍摄下去,当这组照片赢得了不少叫好声之后,这个家伙还在困惑,这比什么都好。问题有了,答案就会有。

2009年1月28日,村口的站牌,一位老人走在村子里“最宽阔”的道路上

2009年1月7日,酒席上喝酒、让酒的人们。潘庄村盛行酒文化

2010年2月11日,爷爷喂养的一只母羊半夜产羔,早晨发现时几近冻死。着急的爷爷奶奶忙着抢救羊羔,最终羊羔活了过来.

2010年2月18日,过年穿新衣,武生嫂子对绪茂大娘新衣的布料产生了好奇

2009年2月27日,睡在麦子地里的村民

2010年7月7日,农历五月二十六,小暑,收土豆的顾猛汗流浃背。几年前收土豆全靠人力用锄头刨,现在虽然有了机器代替人工,但是依然很辛苦。

2011年1月31日,村子里的刘宗强。刘宗强在济南油漆厂工作,每逢过年才会回家。

2010年5月2日,半身不遂的王文堂正坐在床上,他的三个儿子在县城工作

2009年1月22日,刘爱新一次性买了够全家吃好几天的馒头。面食是潘庄村的主食,现在年轻的村民很少自己磨面,蒸馒头。

2010年2月13日,潘庄村的除夕夜。

刘磊  《我的村子》,更多照片请点击在线影廊(不能每张照片加说明,抱歉)

作者说明:

潘庄村隶属山东省肥城市(县级市)桃园镇,地处平原,距离肥城县城20多公里路程。潘庄村既不是一个落后的传统村庄,也不是经济高速发展的现代工业村,正处于发展转型期的潘庄村是鲁西南大地上的一座平凡村落。潘庄是桃园镇42个村落之一,村民人口1100人左右,东北临靠镇中心屯头村3公里距离,南邻伏庄1公里距离,西靠里留村1公里距离,多年前金线河从村子中心穿过,因为水涝,村民将其改道在村北,当年每逢雨季水涝成灾的金线河如今却常年干涸,两边河坝的承包植树也成为一些村民承包户的重要收入。桃园镇按照经济发展情况将辖区村子分为三类,有250省道穿过的屯头、伏庄位列一类村,潘庄村属于二类。

潘庄村虽然叫“潘庄”,但是今天的村子里并没有潘姓人家,村碑上记载:“潘氏首迁于此建村,以姓氏命名潘庄。明洪武年间,刘氏奉迁发令来肥邑卜居,仍沿袭原名潘庄”。至今刘姓依然是村子里的大姓,外姓人家寥寥可数。在修于中华民国三十八年的《刘氏族谱》上有一篇写于光绪十四年的序记载:“我劉氏之先派出洪同隸民籍 際明時有遣發之令 天佑祖始遣於肥邑 愛肥河鄉民風醇穆土地肥饒 因于潘莊卜居為雨 世單傳勢亦孤弱至三世祖 盡忠盡方盡善”。谱例上写到:“我劉氏三百餘年俱以忠厚傳家 以後有向善者祭時共獎之 有做過者祭時共攻之 庶人人共勉之”,并排立了“鸿廷思振绪 宗衍庆国昌”的辈份。按照族谱仔细算来,我正是刘氏迁到潘庄以来的第十六代后人。潘庄刘氏是在明朝洪武年间迁自山西洪洞,定居在潘庄已经三百多年。今天的兴旺的潘庄刘氏已经不是三百多年前的孤门单姓,分支繁多的刘氏人家在山东生活的这三百多年历史中,又不断融入了齐鲁文化习俗,这也铸造了潘庄村平顺的性格。

我自小出生在潘庄,跟随爷爷奶奶成长到六岁后才到外地上学,父母一直定居工作在一百里之外的宁阳,当年的我是一名标准的留守儿童,大部分时间和祖辈生活在一起,远离自己的父母。但是村子里的孩子也并不是和父母有很多的时间聚首在一起,他们年轻的父母要花大部分时间照看农活,因而村子里的孩子一直多被老人照看,随着近年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标准的留守儿童”也越来越多。在村子里成长的年岁,正是我纯真顽皮和好奇的时候.滚爬在泥土;奔跑在乡间田野;披着麻袋雨衣;舞弄着棍棒……这似乎是村子里孩子成长的传统,现在村子里的孩子仍然进行着我们孩童时的游戏,尤其是不离手的棍棒.只是那条河已经干涸,除非在大雨的季节才勉强有细流.

历史上的潘庄村没有出现过大人物,一位当代中国知名书法家算是村子里最有出息的人物,历史上的潘庄村也少有奇闻异事,抗战时期有一任村长向日军提供钱粮被八路军论罪汉奸处死稍有些传奇色彩。建国后的潘庄村从未出现人命大案,邻村曾有村民在文革乱斗的年代借机报私仇致死多条人命,而潘庄村却也未有大动静,反而将邻村的人命事件作为教训,人人自危。

潘庄村乡邻关系和睦,村民之间称呼完全按照辈分。所以经常会在村子里看到七八十岁的老人称呼青年小伙为爷爷,而年轻的长辈会称呼年长的晚辈为“大哥”或者“大嫂”,表示尊敬。村民注重口碑和乡邻对自己的看法,处事多谦虚忍让,以“理”为先,重孝道,如若谁家有什么丑闻劣事,则会被乡里传笑,深深的刺激当事人强烈的自责感,在乡亲之间难以抬头做人。乡亲之间如果有什么争端矛盾,也会有德高望重的村民出面帮助协商调停,而劝停常用的话语多是“咱儿多少辈子下来没什么仇恨……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啊”。

玉米和小麦是村民的主要粮食作物,以前村民靠碾来碾粉,现在邻村的电磨房更加快捷和方便。种植一直是潘庄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肥城是山东名水果肥桃之乡,桃园镇更是历史上的肥桃名产地。在上世纪80年代和 90年代,潘庄村盛行种植肥桃果树,以销售肥桃作为主要经济来源。但是肥桃储存期短,容易腐烂,潘庄村地理交通位置也并不优越,每逢销售时节,村民四处奔走寻找销路,焦急难当。于是村民在90年代中期引进蔬菜种植。土豆和白菜易储存,好销售,产量高,而且又是差季同地种植,经济效益明显高于肥桃。全国蔬菜市场日益繁荣,土豆种植和白菜种植成为潘庄村经济作物主流,到2005年的时候,村子里的最后一户桃农也砍光了桃树,加入了蔬菜种植的大军。2009年肥城市被农业部列为马铃薯高产示范县,桃园镇更是肥城马铃薯生产重镇。

现在,土豆和白菜是村民的主要经济作物。村民种植一亩地土豆可以毛收入4000元左右,市场价格好和产量高的时候,混种玉米可以收入1000元左右,冬季的白菜可以收入2500元,去除种子、肥料和农药、灌溉投资2500元,一亩地一年可以收入5000元左右。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混”出村子,走进城市,潘庄村耕地数比较富裕,每户人家拥有责任地6亩到10多亩不等。

村民农历二月耕地,种土豆,三月初在土豆地里混种玉米,种后都要浇水施药。上世纪末的时候,潘庄村的浇地用水井开始实行村民竞标承包,水井依照使用的电量收费,干旱时浇地的村民甚至排不上号。农历五月是收麦子的季节,2000年以后村民已经不再使用镰刀收割,潘庄村平原的地形也适宜收割机作业,现在村子里有两台收割机以40元一亩的价格收割麦子。麦子收获的季节也是土豆收获的时候,土豆的收获销售是一项繁重的劳动,村民们收收售售往往要忙活到农历六月,在这炎热的月份连收带卖辛苦一个多月。因为要赶在白露时节种植白菜,农历7月要马上培育白菜苗,白露后十天左右要赶着收玉米。谚语说得好,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收玉米的时节也要忙着种小麦。白菜的收获会从农历十月一直忙碌到大雪节气,随收随卖又是一个月。除了耕种收获的月份,其他时间要忙作物管理,施肥、喷药……,也有青壮劳力趁这农活不是太忙的时候外出打工,打工以建筑工、搬运工为主,每个月可以获得一两千元的收入.全年下来,村民们没有几天闲适。腊月,终于到了村民休息的时候,家家户户沉浸在新年的气氛里,少了平日里的紧张和繁忙,多了一些悠闲。

世代耕作三百多年的潘庄村也随着社会的变迁发生着变化。上世纪90年代开始,越来越多的潘庄村民开始做买卖,或者买车跑出租,尤其是沿村西公路的居民,占尽地宜。村子开始大面积种植蔬菜以后,许多外地的商贩前来收购。交通便利的伏庄村民向商贩提供代收服务,租赁蔬菜存放仓库,获得了巨大收益,不久这种模式就被学习到潘庄,临公路地段成为了村民争取宅基地的香饽饽。到了2010年,潘庄村临公路地段的居民都打出了代收蔬菜的招牌广告。代收价格按照收购的总量提成,并有“大包”和“小包”之分,“小包”只有代收。白菜 “大包”包含负责老板食宿和白菜装袋,按照1斤3分钱提成,“小包”一斤白菜提成1分7厘;土豆“大包”包含装箱套袋,1斤提成1毛1分钱,“小包”一斤6分钱。潘庄村的西部日益“繁荣”。潘庄村中部和东部很多村民走上了务工的道路。上世纪70年代开始,就有一批村民通过社会招工或者当兵走出村子定居城市,老家的房子多年无人打理,荒废起来,现在全村无人居住的房屋就多达四五十处,甚至有些房子因为年老失修沦为废墟。在谈婚论嫁的时候有些女方不满足男方在村里自建的新房,求男方在县城买楼房。村里孩子都上学接受教育,但是考上公办本科大学的并不多。大部分结束学业的孩子走上了打工的道路,村民们认为在外边“混”的年轻人,是有本事的,容易介绍对象。村民打工的地点以济南、泰安和县城居多,从事的多是些体力劳动,也有一些村民走上了从商的道路。

村西公路人气旺盛,除了一般的耕种生活,很多人从事商业活动,每逢收获季节便借助交通便利代收蔬菜。村中心和东部外出人口多,也有一些人迁局到城市,留守耕作的多是些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村子里的年轻人通过考学、打工、当兵等途径离开了村子。就这样,村民们逐渐分为三个群体:传统耕作者、外出务工者和进行其他经济活动的新群体。

Comments (10) Write a comment

  1. 在线又看了一遍,真是让人感慨摄影的奇异之处,在现场是一个感觉,现在在电脑前又是另外一种感觉。我想评价摄影作品很容易陷入偏颇和主观,就是因为影响摄影观看的因素太多了,而每一个都可能成为轻率下结论的要素。

    在线看觉得这组作品是很用心的,不光是题材的用心,而是作者也在很用心的去拍,价值已经是很明显的了,我记得当时在现场说关于内容和形式的问题,当时我觉得内容其实都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就在于拍摄采用的形式,因为形势的不成熟很可能就让观看的人无法感受到作者的用心良苦,现在想想这句话有些以偏概全,因为形式本身和内容分不开,我想刘磊的这组片子采用这种抓拍的彩色照片或许和他内心对乡村的认识也是分不开的。

    不过,如果要是让我拍,我想我会多试验试验其他的拍摄方式,这个题材很值得深入,无需置疑。困惑我想每个拍摄者都会遇到的吧,更何况“乡村”是个如此庞大的题材,或许有时候拍摄者的年龄和心理也需要不断的成长,才能解决拍摄这种庞大题材的困惑。

    不要急,交给时间吧,呵呵 加油啊!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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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组照片在现场用投影的方式播放,快速滚动,是挺难了解这组照片的内在的。但目前为止,平面媒体刊载的刘磊的照片,我觉得也没有将其编辑成我理想中的样子。尤其是那种大量的堆砌,也让人感觉不舒服。
      我觉得这组照片更适合去阅读,以书和纸面的方式来做应该很好。但后期仍然有非常大工作量的事情要去做。
      交给时间,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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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我最喜欢“走出村子”这一章节,这样整部作品出现了生命的异动。摄影师成功地拍出了北方农村的共同感觉,去过这些地方的人真的可以身临其境。或许我们还该看到这个村子的不同感觉,也许这感觉仅仅是针对摄影师自己而言的。所以“走出”这个章节很好,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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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部分也给我印象挺深的,这次博客放照片的时候,我把走出和留守对应在一起,觉得更有意味。我觉得作者的章节可以不要这么规整,也许可以做几个家庭,以这些家庭为单元,脉络感兴许更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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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问题有了,答案就会有。”就算为了解决问题,我也会继续拍下去。感谢任老师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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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刘磊的片拍得很用心,也很实在,看得出投入的精力和感情。 目前还可以追踪一个家庭的变化,和一个家庭在四季的日常生活,未来会更有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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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嗯,更为具体地观看某个人或者家庭可以是这组照片未来一个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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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很多照片也让我想起了我们的村子。其实去掉那些地域特征,可能当下中国的农村形态大体上都呈现着相同的社会结构。作者思路很清楚,手法老练,几个专题的划分也很明晰,很有启发。不过我想,如果我要入手,可能没办法面面俱到,只会选择其中的一个点去切入,比如留守,比如走出村庄 [:Auto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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