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西部

昨天写一篇文章,偶然翻到了理查德•阿维顿为画册《在美国西部》写的序言。写得真好。忽然发现,我对很多摄影师的了解都是“道听途说”,很少去直接接触摄影师自己的声音。其实如果把那些经典画册的序言都看一遍,应该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by Richard Avedon 翻译:孙京涛
1979年春天开始,整个夏季里我都在西部旅行,去停车场、下牲畜场、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适合于拍摄的面孔。这个专题的结构几乎在我刚刚开始时就已经 很明确了,而每一张新拍的肖像都将在这一结构中找到恰当的位置。随着工作的进展,这些肖像自身开始在各个方面展示出某种关系:心理的、社会的、体态的、家 庭的——而这些人却都从来没谋过面。

以下是我拍摄这些肖像的方法:我把被摄者置于一块无缝白背景纸前拍摄,这块背景纸有9英尺宽、7英尺长,我把它固定在墙上、楼房上,有时也挂在一辆拖车 上。我总在阴影里拍摄,因为直射的阳光会制造出阴影和高光区,这会强化物体表现的影调,从而好像在告诉你该注重哪儿。我要求看不见光源的方向,以便让其在 影像要素中扮演中立的角色。我用一架8×10的直视取景照相机支在一脚架上拍摄,但除了快门速度和所用的胶片外,这架照相机与柯蒂斯(Curtis)、布 拉迪(Brady)或桑德(sander)使用的照相机没什么不同。拍照时,我站在照相机的前方,而不是后边,在镜头左边几英寸处,离被摄者约4英尺。我 工作时必须设想我拍出的照片该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不从镜头中取景,在照片印出来之前我不能准确地看到胶片纪录的是什么。我的位置离被摄者很近,足可以够着他,而除了在拍照过程中我们能互相观察对方外,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这种交流包含有一些操纵、意见等。所有摆布导演的形象都象通常在日常毫无恶意的调皮捣 蛋的那样。一名人像摄影师需要依仗别人才能完成他的作品。而我所设想的被摄者,从某种意义上就是我自己。我的影子必须发现于愿意参与这一虚构中的人身上, 而这个人要尽可能不知道他参与了虚构。我所关心的不是被摄者本身,对影像,我们拥有各不相同的追求。他对他所扮演的角色的认识要与我所要求的一样深刻,但 最终,控制权却在我的手上。肖像不仅仅像就行了。情感或事实的瞬间转化为摄影,就不仅仅是事实本身,而是一种观点。再也没有像照片中的东西这样不精确的了 ——所有的摄影都是精确的,但却统统不是事实本身。

拍照的第一阶段对被摄者和我都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必须确定照相机的适当位置,其与被摄者之间的准确距离,形象周围的空间安排,以及镜头的长度等。同时,我要观察被摄者怎样移动,做何反应、其面部表情如何,以便于在拍摄时,我能强化他自然的表现及他是怎样表现的。

被摄者面部表情必须放松,在拍照过程中,他不能转移身体的重心,首要的是不能移动,不能偏离焦点或改变他的空间位置。他必须学着与我配合得像一个人一样, 与镜头协同如一体,并且必须接受相当程度的训练并要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当拍摄继续进行时,他应该逐步懂得我对他所做出的反应的评判,并且他要找到他自己 的方式去处理这些信息。拍照的过程是有节奏的,它被按快门及在每一次曝光后我的助手换胶片而不时打断。我有时说话,有时也不说。当我的反应非常强烈、而我 又消除了紧张的心理时,拍出来的照片才会达到我的要求。

感谢孙京涛提供中文翻译,欢迎大家去看原文,点击这里

Comments (17) Write a comment

  1. 任老师,

    订阅您的Blog已经相当长时间了,一直在潜水学习。

    希望您有时间看看这张照片:http://filegh.17888.com/showimages/1343/a0050/21fd826c5e43150cd6da04569f4db9be.jpg 照片对应的文章在这里:http://www.westchinastory.com/module/a0050/showcontent.php?intModulePK=A0050&isOther=0&strSubmiter=sc000013_20080017&inttopicid=24260

    这位作者,以及他的同学们,以及相关八十多所学校的同学们,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撰写了一万五千多篇文章,当中有六万一千多张照片,记录了他们的家乡、生活、学校,他们眼里的灾害、节日、四季变换、收获与播种,他们的亲人、老师、朋友——无论是人还是动物……

    我在想能够怎样把这些介绍给更多的人。

    谢谢。

    Reply

  2. 任老师说的很对啊,很多时候我们对别人的东西,或者别人看待自己和自己的东西其实存在着很大程度的曲解。

    我喜欢这段关于技巧的叙述!

    “我一般都在阴影下拍,因为太阳强烈的光线会形成高光和阴影,造成一个过于明显的引导你观看的表面,而我希望看不到光线的存在,让光线在事物的表面所起到的作用变成中性。”

    哈哈,我也喜欢阴天,就象今天北京这个天气,非常适合拍照片儿!

    Reply

  3. 哈哈,我也喜欢阴天,就象今天北京这个天气,非常适合拍照片儿!

    潜游同学,但是今天的天气不适合呼吸 [:Wakeup:]

    Reply

  4. 潜游,任老师在这篇里,好像没有说到曲解正解,没有为哪一方鸣冤的意思嘛。记得贴今天北京天气下的照片,看看是曲解还是正解了阿维顿的“技巧”。

    Reply

  5. Pingback: ztxtz

  6. 所有的照片都是“准确的”,但却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这话颇值得玩味。

    此公着实慷慨,居然摊开来分解自己的工作策略(这可是一般的成功者最保留的,他居然和盘托出,为这个我尊敬他先),从心理学角度剖析人与人内在的碰触,此中有诱导有回应,有交流有角力,有控制有表演。对了,他就是导演,被摄者要做的就是配合他的充分地演好,或者说释放自己。每当富于想象力的表演或释放喷薄而出时,一个精彩的肖像诞生了。

    像这样的分析真是难得的夫子自道:

    “我和我的被摄对象对于影像有着不同的追求。他要满足自己需要的愿望可能和我一样深,但是控制权却在我手上。”

    还有:

    “在拍摄过程中,我们必须彼此观察打量对方。这种交流同时也是一种控制、给予和猜想,这在日常生活中几乎不可能这样毫无阻碍地发生。”

    这几乎是我看到的最坦诚也最深刻的摄影集前言了!聊聊数语,清理了他自己对摄影的哲学性思考:肖像……是一种观点。

    多谢任Sir的辛勤译介(就当我是个男生在此献花一枝,呵),读到这个很启发……阿维顿网站也自然惊艳,他几乎是个肖像全能大师,像莎翁一样,揪心摄魂到根本。顺便说一句,阿维顿的意大利肖像甚眼熟,我似乎一下子认出了费里尼电影的人物。最好的作品们总是彼此似曾相识,也许它们都是最接近生活的表达吧。

    Reply

  7. Sorry, 上面的留言里缺了个词,第二节:

    他就是导演,被摄者要做的就是配合他的(理解,不,创造)充分地演好自己。

    这里扯一句,李连杰说得好:人生就是一场戏,我是演员;而成为佛教徒后以为自己不再演戏,实际上却陷入了另一场戏,还持续在演佛教徒这个角色。把戏扔掉后,看似无戏,实则处处是好戏。

    这是他话的大意。我想阿维頓的肖像也是貌似“无戏”的“幻象”,观众们不轻易意识到其实这些默片背后,还有一个手握快门线的导演(他从来是不看镜头就取景,酷)。

    扯远了。

    Reply

  8. n年前我的翻译,也许可以互相参照?《美国西部》整个那篇文章我都作了翻译,那是一片有着田野调查意味的文章,我觉得它与艾夫登的照片配合得极好。如果谁需要,可以联系我:)

    埃夫登如是说
    1979年春天开始,整个夏季里我都在西部旅行,去停车场、下牲畜场、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寻找适合于拍摄的面孔。这个专题的结构几乎在我刚刚开始时就已经很明确了,而每一张新拍的肖像都将在这一结构中找到恰当的位置。随着工作的进展,这些肖像自身开始在各个方面展示出某种关系:心理的、社会的、体态的、家庭的——而这些人却都从来没谋过面。
    以下是我拍摄这些肖像的方法:我把被摄者置于一块无缝白背景纸前拍摄,这块背景纸有9英尺宽、7英尺长,我把它固定在墙上、楼房上,有时也挂在一辆拖车上。我总在阴影里拍摄,因为直射的阳光会制造出阴影和高光区,这会强化物体表现的影调,从而好像在告诉你该注重哪儿。我要求看不见光源的方向,以便让其在影像要素中扮演中立的角色。我用一架8×10的直视取景照相机支在一脚架上拍摄,但除了快门速度和所用的胶片外,这架照相机与柯蒂斯(Curtis)、布拉迪(Brady)或桑德(sander)使用的照相机没什么不同。拍照时,我站有照相机的前方,而不是后边,在镜头左边几英寸处,离被摄者约4英尺。我工作时必须设想我拍出的照片该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不从镜头中取景,在照片印出来之前我不能准确地看到胶片纪录的是什么。我的位置离被摄者很近,足可以够着他,而除了在拍照过程中我们能互相观察对方外,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这种交流包含有一些操纵、意见等。所有摆布导演的形象都象通常在日常毫无恶意的调皮捣蛋的那样。一名人像摄影师需要依仗别人才能完成他的作品。而我所设想的被摄者,从某种意义上就是我自己。我的影子必须发现于愿意参与这一虚构中的人身上,而这个人要尽可能不知道他参与了虚构。我所关心的不是被摄者本身,对影像,我们拥有各不相同的追求。他对他所扮演的角色的认识要与我所要求的一样深刻,但最终,控制权却在我的手上。肖像不仅仅像就行了。情感或事实的瞬间转化为摄影,就不仅仅是事实本身,而是一种观点。再也没有像照片中的东西这样不精确的了——所有的摄影都是精确的,但却统统不是事实本身。
    拍照的第一阶段对被摄者和我都是一个学习的过程。我必须确定照相机的适当位置,其与被摄者之间的准确距离,形象周围的空间安排,以及镜头的长度等。同时,我要观察被摄者怎样移动,做何反应、其面部表情如何,以便于在拍摄时,我能强化他自然的表现及他是怎样表现的。
    被摄者面部表情必须放松,在拍照过程中,他不能转移身体的重心,首要的是不能移动,不能偏离焦点或改变他的空间位置。他必须学着与我配合得像一个人一样,与镜头协同如一体,并且必须接受相当程度的训练并要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当拍摄继续进行时,他应该逐步懂得我对他所做出的反应的评判,并且他要找到他自己的方式去处理这些信息。拍照的过程是有节奏的,它被按快门及在每一次曝光后我的助手换胶片而不时打断。我有时说话,有时也不说。当我的反应非常强烈、而我又消除了紧张的心理时,拍出来的照片才会达到我的要求。

    Reply

  9. 谢谢Sjt。

    如愿看到了他拍摄的细节,“而我所设想的被摄者,从某种意义上就是我自己。我的影子必须发现于愿意参与这一虚构中的人身上,而这个人要尽可能不知道他参与了虚构。”微妙。

    Reply

  10. “拍照时,我站有照相机的前方,而不是后边,⋯⋯”
    那个“有”字好像应该是“在”

    Reply

Leave a Reply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


  • 摄影如奇遇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