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摄影师的语重心长(2)

当我刚刚从报社出来到欧洲做自由摄影师的时候,我仍旧对追逐全球重大新闻事件充满了兴趣,我那时候的全部梦想就是要拍出让那些大的新闻杂志的编辑们拍案叫绝的照片。但是现实却让我逐渐清醒,因为首先这些人一直在和最好的摄影师、图片社打交道,已经不会少见多怪了。其次,我发现即使我再怎么缩减开支,到新闻热点地区的开支都非常昂贵,我得做一些最基本的预算,假如你需要花费5000块(美元or欧元)周游半个世界,那么一个简单的问题是,我能否收回成本并且还有盈余?

这就是现实的悲哀所在,它让你的浪漫主义荡然无存。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我们处于一个数字时代,有着大堆的市民新闻摄影师,他们几乎对回报没有任何要求。
综合以上几点考虑,答案就非常明显了,除非我能够得到一个任务——也就是有人付钱让我去拍摄照片——以我自己的能力去追逐热点新闻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问题在于我还没到那个层次能够让大牌杂志的图片编辑们来找我工作,这有以下几个原因:我不够优秀、我没有通过网络营销自己,没有找对人,或者说是以上几个因素的综合。

就在我考虑以上这些事实,那时候我在加沙(2000年),我的妻子打电话告诉我说:她怀孕了。

简单一句话总结——我的主意在一个晚上发生了巨变。作为一个理性的男人,我感到我不能那么自我主义,我不能抛下我的家庭不顾去干冒险的事情。我同时也决定,我绝对不能让我的孩子没有父亲,不能让他们有一个在战场中失去了一条腿的父亲,不能陪他们在后院玩耍。所以我现在已经远离那些冲突地区——当然我也偶尔去一些不是那么太危险的地区,但是我会总会非常小心保证安全第一。

所以,我的自由摄影师职业生涯的目标改变了——一直把养家糊口放在第一位。我愿意做任何能够确保我的家庭顺利运转的工作——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人那样。我也特别幸运,我不用离开我真正的摄影去做那些倒霉的“婚纱摄影”。:)

这不是说我鄙视婚纱,我有几个很好的朋友也拍摄婚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这是我的底线。但是如果我真的万不得已要去干这个也没办法——或者我可能干脆就去卖馅饼了,好在我还没到这个地步。
当我在做一些日常新闻的报道的时候,我也接一些编辑类的拍摄任务(为杂志报纸拍一些特写类的照片),任何一个自由摄影师都知道,媒体中最常见的任务就是肖像——这就需要你必须掌握一些用光技巧,而我的报纸的工作背景让我在这方面轻车熟路,很容易得到一些任务。
有一天,一个公司通过我的网站给我打电话,他们想让我去拍摄一个最基本的环境肖像——这是我给媒体打工经常干的事,但是一天得到的报酬是300-500欧元,而给这个公司拍照则是5到10倍,甚至更多。老天爷!你工作变简单了但是钱倒更多了。
所以,现在我的工作50%是给媒体工作,50%是给企业拍公关照片。同时我还要聪明地对待我接的活儿,我不签署那种规定了版权要给对方的协议(有的时候,客户需要这些协议,不过,他们也愿意为此多付费)。一个最基本的法则是:作为自由摄影师你放弃作品的版权就是一个傻瓜必定会导致失败。作为一个媒体的雇员是另外一回事,一个自由摄影师要自己承担所有的开支:医疗、器材、汽车、电话等等。所以自由摄影师必须拥有照片的版权,没有任何补偿地就放弃对版权的拥有,这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有的时候,我也接受一些付费不是很好的媒体工作,干这种话儿甚至是入不敷出的,而我之所以接受是因为这些照片存在潜在的价值。当我的客户发表这些照片之后,我可以通过我的图片代理机构销售这些照片。所以对这种可以二次销售的照片我都会特别关注,只要拍摄的主题和内容不错我都会去,否则就是浪费时间。

并不是说,我做以上这些工作就远离了我真正感兴趣的纪实摄影工作——相反,我可以用我在公关摄影上赚到的钱支持我的纪实摄影工作,同时也能供养家庭。

难道我不想用纪实摄影工作来赚钱吗?——当然——但是在今天的市场里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在全世界大概只有100个摄影师(这个数字可能还是比较乐观的)完全靠他们的纪实摄影工作就可以生存,他们都比我更加优秀。有人可能认为我是一个失败者,因为我选择了妥协,有些人可能觉得我是一个成功者,因为我没有去卖馅饼——这都是你们的观点,这都不会影响我,最重要的事情是我很好地平衡了我的职业和我的个人生活,我觉得很舒服。

希望这对你有所帮助
好运

Jock

Comments (19) Write a comment

  1. 这个文章太好,精华就在这里,里面最提示的是,”拥有版权”,

    而且也体会到作者是一个有责任的人,对家庭,对待他的生活,

    但是他说的”第二次”销路,很难理解,他也没有细说,哎呀可惜了 [:C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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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这些给很多人都有启发的,让我想到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S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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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很好的文章。读书的时几乎每个同学都想做自由摄影师,可每个摄影师来讲座的时候都会提出告诫,对刚毕业的年轻人这是会极其困难的一个选择。
    真希望看到国内摄影师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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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具有现实意义的文章。给对摄影很狂热的,要抛家舍业的人很有帮助,要早3年看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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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真是坚定的摄影人或者说摄影家

    他已经不被别人的看法影响了,即使卖馅饼,真的很棒
    我感觉在国内,很少有一线的摄影师拿出自己此类的经验与人分享,且不要说如此中肯
    大概他们也有自己的苦衷吧,这样的好文章,真是良师益友 [:Yeah:] [:Yeah:]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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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這大概是大部份歐美freelancer的共同體認吧?

    亞洲除了日本足夠成為一個獨立而且夠大的市場,
    在各地區則只有少數人能搭上西方市場的管道。
    即使搭上,也未必能生存得很好。

    中國大陸則在建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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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to kione文中说的一切现实中国大陆都有,只不过都不规范,一切都在建构之中,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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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他承认不是最优秀的,真是佩服,大部分国内的摄影师好象很少愿意这样坦白的谈论这个问题,重要的是,他认为自己在做喜欢的事,这就足够了.

    尽管有难处,但他似乎在生活与理想间平衡得不错,是不是人到中年的缘故?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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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但是大部分中国的摄影师是没有底线的,只要能赚钱,什么活都可以接,可能是因为中国的摄影师都觉得只有自己才是最牛逼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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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我個人覺得有一個問題是中國的圖片社的生存空間。

    其實在多年前,香港就有圖片社買賣兩岸三地的各種新聞
    (特別是影劇)的照片。問題是我看到的是用low pay來拚。

    我相信廣告戶也是圖片社的stock photo的重要銷售市場。
    另一個是推到國際市場和引進國外照片和故事來銷售。

    圖片社要能生存,
    著作權觀念不但要強大,而且要嚴格禁絕盜版。
    另一個我知道的是,中國某些流行雜誌(Elle,Vouge,ext)的單頁製作費已遠高於港台。

    Agency發達,freelancer才有更多生存和發財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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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这是一篇很棒的文章 让我不得不发声 接近凌晨四点静下心来看这个我才能真正的感觉到 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我的境遇和这位摄影师太相似了 只不过 我所在的和所面对的是国内更不成熟和规范的图片市场 做报道的自由摄影师的境况更加难 即便我即将迎来做自由摄影师的第十个年头

    btw 11月份去了泰国一个礼拜拍摄水灾 原本预料的assignment泡汤了 尽管我飞的是亚航的廉价航班 住的是不到五美金一晚的客栈 每顿都吃30泰铢的鸡肉饭 这开销也不算是小数目了

    在中国做自由摄影师 还是走商业吧 或者选择拍那些 正当流行的“私摄影” 走纪实和报道的道路除非你可以抛弃家庭 抛弃当下“世俗”的价值观 二十岁三十岁的国外摄影师没有什么人生负担 他们拿着几近全世界免签的护照 操着流利的英语母语抑或是精通更多语言给他们带来极大的便利 更有众多基金奖项的赞助培养 而活在当下中国的摄影师更需要为很多不符合这年龄的压力与困惑所买单

    就说这些吧 等我真的心灰意冷 我就去卖煎饼果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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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还有一篇文章里有这样一句话,是一个外国老师给自己学生讲的:你已经享受了不一样的人生,如果还能指望它赚钱,那你岂不是更赚到了。

      你没有二十多岁做办公室,每天处理乏味的文档,每天走一样的路线,说一样的话。这十年,你依然还会为理想苦恼,而不是失去了一切生气。我想说,你已经赚到了!

      至于生存的问题,或者说生存得很好的问题,一方面,我相信,如果勤奋和智慧得不到回报,这世界就干脆别运转了,另一方面,我还相信,存在于精神世界的东西也是有营养,能抵挡寒冷的实在物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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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摄影如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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