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客：每个人的小区里都有……

都市客项目进行正酣时，有一天，我梦到一个项目参与者请我去他们家的小区做客。我闻到了空气里潮湿的味道，以及看到楼道里的孩子嬉笑打闹，邻里们有个聚会，走廊里相当热闹。

大概因为这是夜晚世界里浅睡眠中的一个小插曲，醒来之后，它依然很清晰。我想着，也许这就是都市客项目的一个初衷吧，介绍自己的居住地，就像一路带着朋友来做客，边走边说着话。

华银苑，咸西新苑，黄庄小区，学校大院儿，耀武胡同，这些地方你熟悉吗？不管是怎样的城市和地理环境，有时候，我觉得，它们和我居住的小区也没啥差别。你要问我时下每个小区里都有什么？要我说，那就是汽车。

广东东莞咸西新苑 photo by 占有兵

我家小区前两天贴出一个告示，上面说——特大喜讯，有个停车位转让。在这里，夜晚你常常可以看到幽灵一般的开车人，围着小区四处乱窜，而早起你就能瞅见他们把车头勉强塞到空隙，车屁股却已经顶到了马路中央的窘态。小区马路上，开车的人总是特着急，滴滴滴，耳边都是这种声音，踩一脚刹车，等个红灯，对司机来说就是一种倒霉；要让路给行人，这绝无可能。在过马路的时候，无论是红灯、绿灯、红绿灯，永远会有一辆车早你一个身子插过来。

如果把各地都市报里关于“小区汽车”的那些市井新闻集纳起来，我觉得那将会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小说集：因为停车位导致的斗殴，夜晚划车大盗贼原来是自己的邻居……

上海，华银苑 photo by 小满

广东东莞咸西新苑 photo by 占有兵

大家都面无表情地从车库里进进出出，想想看，汽车里坐着的可都是咱们的邻居。这事儿如果在我小时候，非常热衷写《奔向2000年》这类文章的时代，这场景虽然不至于夸张到像是外星世界，但恐怕也是梦里才有的生活。如今我们和邻居见面的方式就是这样，在格子里，透过小窗子里互相望一下。

都市客这个项目难做，因为很难解释明白，我们想要的照片不是“在城市里的街头摄影”，而是“我住在城市里的那个小区”，事实上，我们对自己的居住地已经没有概念了，除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与他们的孩子，社区里没有人与人交流的公共空间以及交流的需要（？）。

项目已结束了将近一个月，昨天，我们把照片摊在工作室的地上做图片编辑，最终目的是给每个社区做个小册子，也算作最后的总结。让人吃惊且欣喜，我在其中看到了很多久违的人情味儿。本雅明对城里人家有他的思考，商业社会让生活居所与工作场所产生对立，每个人的私人环境就成为一种逃避：“对于私人来说，居室的环境就是整个世界。在居室里，他把遥远的和久远的东西聚合在一起。他的起居室就是世界大剧院的一个包厢。”城里人的世界就变成了这样两个点之间的穿行，冷漠的办公环境以及回到家里极尽装修之后的舒适的私人空间。而门与窗之外都与己无关，这恐怕就是为何谈到都市摄影，调性通常都是冷漠与荒诞，因为人们在都市里生活不是为了停驻，只是为了穿行，人群越拥挤就显得个体越孤独。

都市客的行动其实又无关摄影，我们乐于看到藉由摄影这个行为引发的拍摄者和邻居们的互动，由此产生的对都市生活的观察和思考。一个月的拍摄好似一次快闪，而这之后呢？都市生活会不会还是那个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