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有八本相册

当我们在看照片的时候,我们都在看什么?时不时地,我会坐在《故乡书》的展厅里观察。我发现,大多数来看照片的人,都在寻找一种意义,这就和我们中学时候学语文差不多,每到一个段落,就要停下来总结中心思想。这种观看让观看变得毫无乐趣而言,我的意思是说,你看大伙儿的面部表情,无任何反应,就和我们现在走到大街上看到的任何人一样。

这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展览本身不够好,那么,就照大家的盼望去看一个带有金字招牌的展览,地点在法国阿尔勒摄影节,策展人是荷兰的Erik Kessels。这位先生的主业其实不是摄影而是广告,他创立的广告公司Kessels Kramer在业界相当有影响力,但他本人对“现成品影像”(Found Photos)非常感兴趣,做了很多相关主题的摄影书。

我说要去看这个展览,因为它和《故乡书》里的一个展览主题恰恰相同,Erik Kessel策的这个展览叫做《相册美人》(Album Beauty),而《故乡书》里傅翀策的展题目就叫《家庭相册》。

但我估计,走进《相册美人》的展厅,不少观众也仍然会惊呼,装裱太简陋了,照片太平淡了,毫无冲击力。这些转身就走的观众们,都是我眼里那些毫无人味的人。但记住,“无人味儿”不是贬义,因为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太高尚而不食人间烟火。

Erik Kessel和傅翀所策的这两个展览,甚至连布局都有些相似,真让我感到惊愕:

《相册美人》展厅

《家庭相册》展厅

除了在整体上有一种活跃的气氛,两个展览都在努力还原家庭相册本身的脉络语境:

《相册美人》把家庭相册里的一些页面放大到墙面上,并且在现场堆积了成捆的相册

《家庭相册》展览将一些相册页面复制并压在玻璃板下。

《家庭相册》用一面展墙把一对小夫妻八十年代的蜜月旅行照片复制在上面

让我们就从这本蜜月旅行的相册开始,再多说几句。Erik Kessels在接受《时代周刊》记者的采访说,每个人一生都有八本相册:

第一本:一对夫妇相遇的开始。这本书里都是他们一起的甜蜜时光。通常都是男青年给女青年拍摄,女青年则被塑造成女神。

第二本:刚刚结婚时候,可能是蜜月旅行,足迹踏遍各地。

第三本:庆祝第一个孩子的诞生,新晋爹妈到处秀宝宝。要没有孩子,就是他们家那只宠物狗的萌照。

第四本,第五本,第六本,第七本:更多的孩子,假日,重大事件。

第八本?好了,第八本又回到了第一本,夫妇两个踏入老年生活,孩子离开了,继续二人世界,可能会到处旅游。但你能看到,女人在照片里变小了——不自信?苍老不忍睹?总之,不像第一本相册,男人不再专注女神,而是周遭的环境。

一生时光浓缩于这八本相册,您的人生进入到第几本了呢?

让Erik Kessels感慨的是,家庭相册这个物件,诞生到现在大概一百多年,现在它已经被数字化给肢解了,濒临灭绝。他提到:”过去,我们是我们自己 影像记忆的设计师,那工作绝非是在电脑前做个幻灯片秀那么简单。我们现在已经没有相册了。照片的功能完全被改变。”从前,相册是私人之物,现在,照片 则在各种社交网站上成为一种公开的秀。

更有意思的一点是,Kessels和Martin Parr都谈到,家庭相册具有浓郁的“宣传色彩”,充斥着一个家庭最美妙的时刻,这也是这个展览的名称《相册美人》的由来。在这些相册里,都是被放大的欢乐,你可以 删减自己的生活,剩下的是:最佳状态,最美微笑,以及最灿烂的日子。Kessels将这称作“美丽的错误”。

这也是我为什么对进入这个展览而无动于衷的人们感到失望的原因,如果对这样的生活你都没有任何感触,如果你不会想着:“天啊,我要活下去。”那我们都生活得该有多绝望!

 

《故乡书》展览还有两天就撤展,周五晚上,照片将离开墙壁,展览帷幕缓缓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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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ments (11) Write a comment

  1. 你拿着一碗自家深井里的凉水递给一群站立在岩浆漂流石上的人们。他们的漠然和拒绝,不是没有一点理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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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其实照片印出来才会有味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意义越发深远,特别是这样的家庭相片,朋友相片,同学相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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