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史的匮乏

这篇文章是在美国攻读艺术硕士的刘张铂泷给我的投稿,这让我想起前两天,给一位生病的朋友买礼物,大家都建议买本书,我的检索却总是指向摄影史,引得众人一阵惊讶,躺在病床上看摄影史?啊,这可能只是我自己那古怪的想法,如果有一段时间可以把心静下来,我就使劲看摄影史:横着看,竖着看;从前看,从后看;看一个人的历史,也看TA和当时社会的渊源。我希望把摄影史里那些我爱的人都活生生地拿下,直到有一天满嘴都是大师的“八卦”。唉,我这心愿到目前为止还只是开了一个小头。

我不多说了,且看刘张的唠叨:

摄影史的匮乏

文/刘张铂泷

对于一个不是学历史的人来说,我其实每次拿起一大厚本历史书的时候都会想我们读历史研究历史到底是为了什么?虽然一直没能得出一个可以说服人的结论,但我还是在坚持看历史书。当然多数是出于个人对于历史的兴趣而不是学术目的。上了一学期的Social History of Photography的课感觉收获还是很大的,虽然上课大部分的时间老师只是在陈述历史事实或者偶尔天马行空的闲扯一通,不过基本每节课除了布置的历史书内容以外老师还都会发一些阅读材料,阅读的内容当然是和下堂课相关的,不过范围就涉及的很广了,讨论摄影意义摄影本质的,介绍后殖民主义理论的,甚至有节课发了一篇New York Times关于今年诺贝尔物理奖的评论。

古人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虽然这话说的时候政治意味更浓些,不过对于艺术史,这话也一样适用。就像摄影的历史从来是技术和艺术的发展无法区分的,看看历史的发展脉络才更清楚这种媒介或者艺术形式是怎么演变的,也才知道如果要想创新要往哪里走,这是读摄影史的意义之一。其实很多自己拍了觉得创新的东西也许历史上几十年前就有人玩过了。不过另一方面我也觉得马良先生说的挺对,他说他曾经参加过某个摄影节,深处成千上万的摄影师中看到别人好的作品就觉得很有幻灭感,于是就决定不参加这种场合了,专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东西。

出国之前对于摄影史的理解多数只停留在那几个名字上,布勒松,卡帕,伊文思,阿勃丝……而且很少看过学术性研究的文章。这学期历史课的课本是A New History of Photography,应该说是我目前见过的写的最好的一本摄影史了。这本书不是以摄影师和时间的串联来编写摄影史,而是以摄影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和地位来写的。这样的好处在于,可以明白摄影究竟为何会产生以及它如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毕竟当写摄影史的时候不能单纯以其在艺术圈的独立过程为线索,摄影的社会史,这也是为什么这门课要以这本书为教材。即使在书中写到“New Vision”,“New Objectivity”这种关乎美学范畴的流派运动,作者也会将它置于社会背景中来讨论。这样再回想国内的摄影史书,真的没有一本能够等量齐观的。

不论是受人所托还是论文需要,这学期专门查阅过一些摄影师的资料和研究文献。相较之下,国内网络和书籍资源实在是太匮乏了,而且有严重的标签化倾向。举几个例子,对于尤金·阿杰,多数人对他的认识是“他很穷”,“他的照片超现实主义”,对于安德烈·科特兹,标签是“极简主义大师”,更不要说摄影术最初的发明者塔尔伯特,达盖尔,伯纳德这些人的资料了。和Tiger聊天的时候他曾说过国内的艺术史教育还在用外国几十年前的资料。对于国内的摄影教育历史是怎么教的我没有详细咨询过,但我觉得至少从一些朋友那里了解到的来看,是不太重视的。

大家一直在说国内的摄影氛围很浮躁,风光片沙龙片的大批追随者是一方面,另一个现象是,对一些成名摄影师盲目的崇拜和模仿。比如说在国内很火的荒木经惟和森山大道。一些所谓的新锐摄影师明显就是在学他们的风格,但问题在于只学到了形而没有学到神。学到了荒木的暴露加私房,但并没有理解荒木拍照片基于他本身对于生命无比的热爱,基于他对于生于死的理解,没有这些基石,那些模仿的照片只是一具空壳。森山也是同理,只学会了他的奇特视角和黑白大颗粒,而没有学到别的东西。这个问题的出现我觉得部分原因要归咎于对于摄影史知识的匮乏。不过摄影史知识的匮乏的源头在于摄影教育和文献的匮乏。就算在网络信息发达的时代,对比一下中国的摄影网站和摄影博客,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没法和国外比。

(作者目前在美国视觉艺术学院攻读摄影艺术硕士)

Comments (24) Write a comment

  1. 我觉得“严重的标签化倾向”这说法挺好。作为描述一个普遍性现象的说法,它让我联想到若干“标签”:比如灌输式教育模式、唯一答案的考试模式、死板教条的学术氛围、严重匮乏且不健全的基础教育资源、乏善可陈数量稀少的图书馆、稀缺且二手的中文理论资源、缺乏独立思考能力和探索勇气的学习者、盲目且急功近利的拍摄者、国人复杂且不安的普遍心态……继续罗列下去估计还能列出若干。这一切是否因为摄影本就是舶来品而公鸡国已脱离世界舞台太久呢?还是因为公鸡国连最基本的文化问题、价值观问题和历史问题都没解决好?话题太大了真没法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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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觉得传统中国民间(至少是民间)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至高享受的状态就是懒惰合理的状态,“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倒着。”这种懒惰尤其体现在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上:体育运动太累,瞎折腾;思来想去太累,直接把结论拿来多好!我见过好多人真的以为把别人的结论拿来了就以为那是自己的了!常见的俗语所谓拾人牙慧即是——他们要的不过是在人前显摆的一点虚荣而已。我不知道这所有的现象是否因为国人始终贫穷并缺乏安全感呢?我以上的看法是不是太偏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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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曾经看过国内一本三联翻译的《摄影简史》,自己学习的方式是,把里面所有提到的摄影师都在网上搜一遍其作品。但毕竟很多照片不会出现在网络,摄影师的八卦也很难知道。从社会角度去看摄影真得需要很强的功力,因为看社会本身就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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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歲月歷史是一直不斷在推進.縱然飽讀攝影史.但可能過一天又有新的攝影事物被挖掘出來而被廣為流傳的, 個人看過很多國家.地區的歐美非葡攝影史發展.其實中國紅軍攝影史,去年出版的林茨王瑞合寫的中國攝影藝術論也編寫的不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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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这是我逮谁都给TA推荐的书!三联版《摄影简史》的作者,也是这册书的作者之一。我的愿望是:谁能下点儿笨功夫,把这册书译成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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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书翻译真的是个工程,我们ofpix可以组织大家一章一章的学习。翻译的事儿应该出版社来做,有良知的出版社快出来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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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一直在和出版社联系关于摄影史出版的问题,台湾的出版社有心无力,大陆的出版社觉得没有市场。另外摄影史出版确实是一件难度颇大的事情,几乎所有的摄影史类书籍由于复杂的图片来源,都会牵扯到复杂的版权授权问题,这也是国内出版社很少敢做摄影史的原因之一。BTW,A Social History of Photography真是神书一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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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学到了荒木的暴露加私房,但并没有理解荒木拍照片基于他本身对于生命无比的热爱,基于他对于生于死的理解,没有这些基石,那些模仿的照片只是一具空壳。森山也是同理,只学会了他的奇特视角和黑白大颗粒,而没有学到别的东西。这个问题的出现我觉得部分原因要归咎于对于摄影史知识的匮乏。不过摄影史知识的匮乏的源头在于摄影教育和文献的匮乏。就算在网络信息发达的时代,对比一下中国的摄影网站和摄影博客,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没法和国外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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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大家一直在说国内的摄影氛围很浮躁,风光片沙龙片的大批追随者是一方面,另一个现象是,对一些成名摄影师盲目的崇拜和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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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看了以后就会希望自己重来没有读过摄影史,这样还能保留一些眼光的直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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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不妨引用阿纳托尔-法朗士的话:‘因为我什么也不研究,所以我学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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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樓上兩位所言不無道理,不過也有過與不及。書念太多的人的常見毛病是啥都套入些別人的說法,這個常常讓我覺得心寒齒冷。最大的問題還不在他們自己(反正也很難救了),而是讓那些自己去嚐試的人心冷,沒累積到可以發生創新跟變化的程度。書都不唸的人毛病也有,會受自我經驗侷限。常常一個形式套路走到老,甚至還沒老就僵了。個人不會很反對「維持個人風格」,這和改變個性很難是同一個道理,不過維持攝影的敏銳度事實上不易,要保持吸收養份的開放性。只不過甚麼是養份,要有攝影史的基礎去判斷。(當然可能很多人的攝影路上的養份不在於攝影。)總得來說,愚意以為,在開始的時候攝影人不必甚至不該「懂太多攝影(史)」,先去做該做的事走該走的路;不過久了則是「必須要」懂得攝影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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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读书意义在于让自己谦卑和丰富自己的思维能力,现在国内的摄影人士(业余的也罢,职业的也好)大多都欠缺一个基本的人文素养,空有一身摄影技术,但是脑子里没有一点独立思考。这一点跟国外是相差甚远,国外的摄影师很少有没读过桑塔格的《论摄影》,而国内基本就是将至束之高阁,甚至非常反智地鄙夷这类学院派的书籍,这才是让人心寒的地方;摄影史也只是摄影文化的一部分,也是其中比较重要的一部分,这对于真正有志于摄影的人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哪怕他还是第一天拿起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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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基本上开始摄影的人都会不自觉地知道一些“摄影大师”以及他们的理念,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受摄影史中的局部的影响了。而去读摄影史的书籍的部分功能防止了这种片面性,打破偶像式的“大师”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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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谈论摄影史,不只是把她作为艺术的一种表达方式来解释,而置于社会的发展大环境中。说的好,其实,摄影的历史,也是人类的发展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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