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

我们生活的世界,充斥各种信息,却也存在越来越多的误读,照片只是其中一个出错的环节。如何面对这个被多种声音包裹起来的复杂现实,不少人的结论都是悲观的。我没有读过鲍德里亚任何一本论著全文,却曾也很附庸风雅地“引用”他的观点谈及这个世界的“超真实”,这些论调使得我们仿佛在真实世界这个层面上,已经没有任何努力的可能。

又比如,我们还会以《关于他人的痛苦》里苏珊桑塔格的观点,来说明观看痛苦和灾难的可耻。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却都并没有把这本书看到最后,在她在把观看的谬误梳理了个遍之后,却是这样的结论:

“影像常因为它是远距离观看痛苦的一种方式而遭斥责,仿佛存在着其它观看方式似的。”

“指出一个地狱,当然并不是就要告诉我们如何把人们救出地狱,如何减弱地狱的火焰。但是,让人们扩大意识,知道我们与别人共享的世界上存在着人性邪恶造成的无穷困难,这本身就是一种善。”

“一个人若是永远对堕落感到吃惊,见到一些人可以对待另一些人施加令人发悚、有计划的暴行的证据,就感到幻灭,只能说明他在道德和心理上尚不是成年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观点,桑塔格才会鼓励安妮列伯维兹去萨拉热窝和卢旺达拍摄战争中的女性。

今天写这篇文章,完全是临时起意。早晨看OFPiX摄影师刘飞越拍摄的《黑暗中的游戏》,报道后面的留言让我颇为感慨。

故事讲述的是一位盲人如何在虚拟世界里展开他的生活,玩游戏,接触朋友,甚至开发专门给盲人的游戏,读者的留言中产生了很好的交流:

 来自 183.158.67.* 的翼飞翔 发表于 2012-11-02 19:36:30

我有一个儿也是盲人,他很不跟别人交流怎么办?

死灵魔法师 发表评论:黑暗中的游戏

您好,看你上面的评论说您有一孩子也是一位盲人,他不愿意和外界交流吗?请问一下他是后来失明的吗?请您务必要告诉他,请他相信,盲人的世界同样精彩。

[引用] 来自 175.165.109.* 的Philosopher. 发表于 2012-11-02 21:43:01

         支持下哈,另外本人纯属好奇,盲人既然是靠听声音用电脑,那是不是就不需要显示器了?

死灵魔法师 发表评论:黑暗中的游戏
您好,可以这样说,对盲人而言事实上不需要显示器是完全可以的,我们说白了显示器就是一个装饰,只是需要健全人帮忙来点一些东西的时候才使用一下,例如让健全人帮忙看一下图片等,这时候才会使用到显示器,其实在一般情况下我们是用不着显示器的

这组照片中,我印象最深的一张照片是画面里一只手将被摄对象引领出黑暗。正如我们对待科技的态度,一种论调是,它将人异化,变得乏味缺少人情,但在这个故事里,科技却充满温情,它让盲人接触全新的世界,让盲人和明眼人能够在同一个平台上交流,这种好的结果如此稀缺,我却欣喜地发现,它仍然顽强地存在在这个喧嚣纷扰的网络世界。

报道摄影师就是让这种“好的交流”存在的信使。如果套用桑塔格上面的话,“让人们扩大意识,知道我们与别人共享的世界上存在着人性的悲悯而带来的爱与关怀,这也是一种善”。我妈妈说她小时候的理想是当一名邮差,我能想象,当邮差把保存完好的信件敲开各家大门递进去,那时刻的满足。当他转身离去,是人们在阅读信件时,慢慢爬上心头的各种情绪。

不要把改变世界的责任压在某个人或者某个行业身上,但我们每个人却都应该有向善的愿望和努力。苏珊桑塔格在现代主义没落的时期写下她的那些文字,她依然试图保持人性的优雅与坚韧,鲍德里亚是在后现代立场上,展示了权威瓦解,符号掌控人类的灰色命运。但哲学家的思绪并不是对行动的束缚。在《中国哲学简史》里有这样一句话:“哲学,尤其是形而上学,若是试图给予实际的信息,就会变成废话。”而桑塔格也引用了一句谚语:“谁也不能同时思考又打人。”

报道摄影师是行动者,他居住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里,他的心被痛苦磨出了茧子但心尖儿上却依然感性,目睹困难却始终还要伴着痛苦前行。

对于从事这一职业的热情,大概也是我自己在对人性失望中的某种盼望吧。所以,有同学开玩笑说我是虚无主义者,这是对的,也是不对的。

 

Comments (18) Write a comment

  1. 我很喜欢刘飞越的这组照片,有别于那组’名闻遐迩’的<微光>,却和那组<微光>有些同样的道理,拍摄的都是那些我们常常忽略的生活中属于我们所不知道的那片时空。 在通讯社工作的时候,也常常看到一些盲人的照片,但往往是和宣传目的相联系的,所以即使看到,也很难有所感受。无论是士兵,还是盲人,他们的真实生活,往往是在普通人目光所及之外,而摄影师的镜头,对准了那束微光下的世界,带给我们的不仅仅的怜惜,更是对他们的敬佩。我的一个残疾朋友在weibo上留言说,非常敬佩那位盲人朋友对生活的执著,赞扬他是位生活中的强者。我觉得,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故事的意义往往比对我更大。另外,我看到任老师这个评论文章,我突然很想说的是,其实这组照片如果能关注一下主人公失明的双眼之外的身体部分的细节,可能会有更好的效果,因为,他们和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他们用双手和双耳来认知和感受世界,那么对于他们来说,这些身体部分就会具有我们所很难理解的意义。会不会,更吸引观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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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另外,我在采访那个尤金史密斯人道主义摄影奖的得主peter时,还特意把你那篇文章中的若干评论告诉了他,他也有所回答哦。哈哈。那个peter是我最近几年采访过的新闻摄影师里面,想法比较特别的一个,看来历史学得好,对于摄影来说,相当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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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无法像信使那样怀揣明确的送达地点,只能做大千世界万花筒的一面镜子。什么都不是,只是观看者眼里一寸世界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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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也许我能理解编辑的想法,毕竟是大众媒体,而不是摄影类的专业媒体,有些东西不得不做些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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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是,如果编辑这条稿子的编辑,连照片说明都懒得写清楚,连图片和故事的搭配都不知道,甚至我看得出,她为了版面是很随意的删段落的。所以,我故意不写导语,想看看她是不是看过整篇文章。果然,她最后用了很多人都用过的那段网络新闻稿里的话。我一阵恶寒。。。作为编辑,起码也应该在记者写稿子的时候,去预习一下文章大致内容和背景资料吧。我真希望自己能去编这个稿子,然后自己排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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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这张照片也是那组图里我最喜欢的。说到目前的状况,可能大多数人都会流于抱怨、纠结、绝望……等等情绪,而缺乏迈开第一步进行改变的勇气,不只是报道摄影如此,其他很多事情皆如此。就像任老师在一篇博客的结尾说的,有些事情还没有开始便已然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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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刘飞越这组照片看过后,除了各种爬上心头的情绪,我也在诧异,为什么我的镜头没有看到这群人?到目前为止,我一直在忙着重复各种镜头,为了换取生活的资本,却没有做好一个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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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影像常因为它是远距离观看痛苦的一种方式而遭斥责,仿佛存在着其它观看方式似的。”“指出一个地狱,当然并不是就要告诉我们如何把人们救出地狱,如何减弱地狱的火焰。但是,让人们扩大意识,知道我们与别人共享的世界上存在着人性邪恶造成的无穷困难,这本身就是一种善。”当邮差把保存完好的信件敲开各家大门递进去,那时刻的满足。当他转身离去,是人们在阅读信件时,慢慢爬上心头的各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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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摄影如奇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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