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二)

零时间

旧金山中国城,仿佛迈进80年代的香港,街头毛笔字一笔一划写着通告:随便倒垃圾要送官办。写这几个字的是什么人,是否穿着长袍马褂?

第一顿饭被一个口才极佳的中年男人忽悠进一家广式茶餐厅,正好是下午茶的时间,成群结队的老人家簇拥着我们几个年轻人,他们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这里并不是米国。

不管不顾地活在自己的时间里,这是旧金山的特色。 我们随后又进入了墨西哥时间。

mission巷子里的涂鸦局部。

Mission是旧金山最长的一条街,两旁文化非常多元。在周密的指引下,大家在最富拉美特色的一段街区溜达,并一致认为,可以不用去墨西哥了。大叔大婶们以墨西哥的方式聚会吃饭喝茶理发,缓慢的时间里,一个小小的汽车刮蹭事故可以引起一堆人围观。

这里街头常有戏剧发生,在等车的间隙,一个垃圾桶着火了,冒着青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穿戴整齐的女人,拄着一把破旧的雨伞嚎啕大哭着从路口拐进来,走过去,然后又走过来。当然,你可以说她是精神失常,但也不能肯定她一定就精神失常。

坐在旧金山著名的叮当车上,我们惊鸿一瞥地看到一个哥们溜着一条上面坐着一只猫,猫的身上坐着一只老鼠的狗。这是多么牛逼的创意。

这场景后来出现在周密的照片里,然后,又出现在一个八十岁的老嬉皮Jack家桌上的照片里。

Jack住在一个被照片,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塞满空间的房子里,窗口挂着宝石,如果有阳光的时候,那指不定得有多灿烂。他拍摄旧金山的嬉皮文化已经20年。从家里的陈设就能看到他的性格,因为东西有几千样,但每一样都有其固定的地方,你说要看八十年代的照片,他就能立刻从储藏间里拿出一本相册。这恐怕也是他拍照片的思维,照片于他就是档案,是生活的标记和索引。Jack把他的照片做成拼贴,黑卡纸上分门别类有各种主题:吻,窗,同性恋游行……。

Jack指给我们看一张照片“这个家伙,十几年了,再看到,还是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装扮。”
嬉皮士,这个名字不好,过于花哨,其实,别被这个花哨的词语和他们花哨的外表所迷惑,正如他们一成不变的外表,嬉皮们是一群对时间发起抵抗,拥有零时间的人。

我对嬉皮文化其实没有太多了解。为了写这篇小文章才查阅了一些资料。旧金山的Haight街是嬉皮文化的发源地,让这条街声名鹊起的是1967年的一场大游行summer of love,超过一万人聚集在金门公园,他们反抗现有体制,迷幻药、音乐、自由之爱,是他们的向往。从此之后,嬉皮文化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沿着Haight走到西头,就是金门公园,这一路会经过唱片店,放小文艺片的剧院,波西米亚风格的服饰店,街上随处可见的是衣着古旧,浑身叮当饰品的朋克、嬉皮士、HOBO族。公园则里是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他们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处在什么时空,怕是每一天,每一年,都过着这种只属于自己的日子。

Grateful Dead乐队的吉他手Bob Weir谈到他所理解的Haight:

是的,这里有致幻剂,但是Haight不只有毒品,这是一个探索自己的地方,寻找一种新的表达方式,警醒自我的存在。

走在Haight的街上,我的头脑里常常闪现出一些朋友的样子,他们有时会和我谈起“叶子”,谈起一个完全脱离现有体制的自己,但那往往如火柴点亮的时间一样短暂,转身离开之后,大家都分别做回另一个自己——一些时间属于公司,一些时间属于家人,一些时间属于金钱,一些时间属于名望。

所以,当我们这些循规蹈矩的人遭遇“可怜”的流浪汉,脏兮兮的嬉皮们,恐怕并没有意识到,那其实就是另一个我们从未在乎过的自己。

那首诞生于1967年Monterey流行音乐节的歌曲San Francisco (Be Sure to Wear Flowers in Your Hair)《旧金山(一定要在你头发上别花)》是这样唱的:

假如你来旧金山
别忘记在头发上别花
假如你来旧金山
你肯定会碰到一群温和天真的人。

我羡慕这些天真的人,因为我绝对不敢把自己的时间调成“零”,必须与时俱进。我没有勇气做嬉皮,但也担心自己逐渐变成一块干瘪的海绵。纽约今天下雪,昨天下雨,在这种湿润的天气里,我暗自决定,要每天给自己五分钟的“零时间”去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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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与时俱进这个词真中国,我已经决定要放逐自己一段时间,我对写党八股的文章和编辑拍摄给那些首长看的汇报片已经忍无可忍了! [:Orz:]
    我要下部队去当兵一年,战士们还是纯朴的,虽然有很多小心眼、小花招,我还是比较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S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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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几年以前我认识的一个sf的朋友让我重新认识了我自己,并让我拥有“世界”这个认识,想想最初的自己当然是活在“自己”之中,但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开始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某种层面来说,我最向往的其中一座城市就是SF,当然还有NYC。

    尽管我到现在都没有出过国,甚至中国的城市都没去过多少,但是我的心中装着“世界”,相信有一天我会站在SF的渔人码头或者是“八百万种死法”当中描绘的NYC的queen那些昏暗的小酒馆的门口东张西望。

    感谢任悦的文章,你写的越来越棒!
    人在旅途的确能让人重新认识自己,重新感受周围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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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写得真好。昨天去Jack家翻拍了他所有的拼贴,Rocky说非常喜欢你,今天地陪了你的那位朋友。着火的垃圾桶和嚎啕大哭的女人已经放到fotoyard去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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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灰常喜欢这篇札记!悦姐姐多写这一类的呀。

    刚刚搜索这首歌来听,原来是多么熟悉的老歌。。。歌词太好了。

    西恩·潘最近获奥斯卡影帝的那个片子,就是讲旧金山同性恋运动的。

    老天,世上最可爱的族类还是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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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to 潜游,嘿,想起在SF街头看到一副涂鸦人物,很像你,哈,结果旁边的人和我说,那画的是李小龙。 [:Auto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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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to zhoumi 我看你照片才发现冒烟垃圾桶旁边那家店叫“smoke shop”,哈,这太有趣了。你拍的时候就看到了么?

    小朋友已经和我汇报了和你去耍的故事,唉,sf我还得再去玩。

    Rocky是老奶奶吧,我以后要收藏一幅她拍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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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To 任悦,是啊,我还认识这家店的中东小老板,旧金山所有的”Smoke Shop“全部是由青壮年中东人所开,嘿嘿。你收藏老太太的照片她一定会非常得意的。有时间再来耍吧,我带你去更有意思的地方,只是,来时别忘记头上戴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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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这篇写得真好,喜欢。我在想,不光美国有着不同的“时差”,中国也有着不同的“时差”,北京上海、二线城市、乡镇、农村,一个距离城市十里远的农村,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时间一下子变得凝固了。只是中国那“与时俱进”的大环境使得零时间的地域逐渐加快了变化的速度,而中国人很少有为了自己活和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的奢侈。

    有个好导游真的很重要啊!我去年去SF时,带我们去mission的美国同学是个美食家,尽带我们进餐馆了。 [:-_-b:]

    8过,那里的dim sum还真是好吃啊。湾区那边的小肥羊我觉得比国内的还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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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Admire:] 嗯,看来我迟到了。
    非常喜欢这篇!~爱死了!~那就是那个著名的既是天堂又是地狱的米国~~“你肯定会碰到一群温和天真的人。”米国之所以为米国是因为在米国生活的米国人吧……很兴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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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假如我去旧金山
    一定会在头发上别花
    假如我来旧金山
    我肯定会碰到一群温和天真的人。
    我喜欢Jack和他的宝石门帘
    他的家也同样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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