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更吸引我,它是角度的问题

这是补丁同学采访马格南摄影师帕特里克﹒扎克曼(Patrick Zachmann)的一篇文章。
正在编辑汶川照片的Patrick

为什么做摄影?
我22岁开始摄影,当时不是很清楚到底想做什么。
做了十六七年的摄影师之后,我才找到当初选择摄影的真正原因。我是犹太人,我的爷爷死在纳粹集中营,我的父辈有很痛苦的记忆,他们不愿意提到过去,希望完全抹掉那段历史,更没有自己的照片。我想要记录我的父亲,我的种族,犹太人发生了和发生着什么。

我第一个专题就关于犹太人的认知,持续了7年,其间到意大利那不勒斯拍了黑手党。后来我还拍了一个关于我爸爸的电影。

处于危险境地你害怕吗?
其实拍犹太人的时候我有一些犹豫,因为有些涉及到犹太的禁忌,我的相机会伤害到一些人。在那不勒斯拍摄黑手党当时是不怎么害怕的,过后才反应过来。
给我震动特别大的是,我第二次过去的时候,跟我很好的一个警察朋友死了,之后会做噩梦,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好过来。
后来我再没拍过枪战,更没去过战场,有些战地摄影师太疯狂了,他们对那种环境很着魔。我还好(笑),不会到那种程度。

拍了这么多专题,什么让你自己有了很明显的变化?
大概有三个专题是让我转变很大的,教了我很多东西。
一个是法国南部的犹太人,在犹太的墓地,我意识到相机有时候会给别人带来痛苦,你必须很小心自己在拍什么,那时候我学会问自己一个问题,我必须拍这张照片么?对我或是其他人真地那么重要么?当对方特别痛苦的时候,我选择移开自己的镜头。我很讨厌有些艺术家利用人们的苦难换取大把钞票。也或许是因为拍摄对象是犹太人,足够熟悉和了解,所以更加敏感。

第二个让我转变很大的专题是1979年我作为Time的摄影记者,被派到伊朗,这是我第一个国际性的任务,但着实让人厌恶,这次经历给我上了很政治的一课,在那里当个摄影记者简直糟糕透顶,要很快到达目的地,很快拍摄,很快寄底片,我讨厌这些,我喜欢按照自己的节奏从容不迫。
第三个是在南非遭受的枪击。曼德拉被释放的当天,我被警察的枪击中,索性不是真的子弹,是那种很小的可以散成50发小子弹的东西,如果离得远就没什么关系,可是我离警察太近了,他还朝我开了两枪。当时我倒下去,觉得要死了,疼得一点都动不了。
同行的有两个摄影师,我不是很认识,但我们是一起的。有一个完全投入工作,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另一个稍好一些没把我忘了,他也认为我要死了,开始对着我拍照片。(大笑)
那件事之后我改变很多,我开始真正小心警察和带枪的人,因为发生过一次,还有可能重演。我也问自己为什么我在南非?曼德拉被放出来对于我来说真地那么重要不可错过吗?这件事值得我去死?而且当时我没有和任何杂志签合同,没有接受任何任务,跑到哪儿去完全是为了自己。我希望在曼德拉被放出的时候我也在场,想见证那个时刻。
真是疯狂,我在拿自己的生命冒险,而且完全是一个“赔本买卖”,我花了三个月躺在床上,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给别人看。(笑)
你年轻的时候很容易被一些大事吸引?而现在却更注意社会、文化上一些潜在的变化?
年轻的时候,你总会想去不同的地方闯荡,但在那个年纪,很少有人能清楚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就像遇到一个姑娘,也许这个不大适合,你就明白也许应该换一个类型,必须自己去经历。
现在我会更注意一些真正的社会问题和变化,不是哪里都关注,会选择一些触动我的,或者让我觉得亲近的地方,我没办法拍不大喜欢的人,也不会拍一些太高兴太幸福的人,需要一些戏剧性,一些矛盾,真正的生活就是一个矛盾。就像现在的中国,她的经济和发展,我喜欢这样的矛盾,生活不是简单的黑白。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转变了一些关注的焦点。
你年轻时候的作品更像一个个有情节的故事,现在似乎要告诉我们很多现象。
是的,很对,也许就是记者和艺术家的区别。记者要报道事实,尽量做到客观,虽然我认为不大可能,但是他们在尽量去做。
而现在的我跟随自己的视觉,或者我喜欢的人,而不再是具体的事件。不过,在我看来,虽然我的作品非常非常主观,但是仍然是真实的,是事实的一部分,尽管可能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就像我记录犹太人的那本书,很多犹太人不喜欢,他们说他们不是那样的,他们很快乐,常常微笑。当我拍的时候,我也不快乐,但是我必须去了解记录我的家庭和这个种族的历史,并且把他们展示出来。
所以艺术更吸引我,它是角度的问题,而记者却不能完全跟随自己的角度和立场,必须遵从事实、信息。

Comments (19) Write a comment

  1. 逆光真勤劳,凌晨3点还在上贴,鼓励一下。Patrick Zachmann现在已经自称“艺术家”了?!看来传统的纪实摄影真的是举步维艰。Manufactured Landscapes是介于艺术和纪实之间的一种状态,看来是个好方向。
    不知道萨尔加多在做什么?上次你发了贴:寻找萨尔加多?不知道有没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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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在报社工作的我也认同,做摄影记者其实真的挺惨的,刚做时确实沉迷于满世界飞来飞去看新鲜的乐趣,可当你做了近十年后看问题的角度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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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老师,您不是生活很规律吗?怎么也熬夜到三点,被我们发现秘密了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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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to 秦 但是也有一些一辈子尽职尽责的做摄影记者的人,还是蛮令人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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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Pingback: 1416教室 » 来和大叔一起喝咖啡吧

  6. 老师,他是数码拍摄转黑白吗?
    都需要什么技术呢?能不能简单提示一下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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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Pingback: 奇遇花园咖啡馆的特别客人:Patrick Zachmann | 奇遇花园咖啡馆

  8. Pingback: 1416 教室 » Blog Archive » 他们两个

  9. 任悦老师,你好,我是环球摄影频道的编辑,这篇文章可以转载么?

    Reply

  10. 同行的有两个摄影师,我不是很认识,但我们是一起的。有一个完全投入工作,把我抛到九霄云外,另一个稍好一些没把我忘了,他也认为我要死了,开始对着我拍照片。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点也不好笑
    年轻的时候,你总会想去不同的地方闯荡,但在那个年纪,很少有人能清楚应该往哪个方向走,就像遇到一个姑娘,也许这个不大适合,你就明白也许应该换一个类型,必须自己去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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